折腾了一上午，填完了能绕地球半圈的表格后，我们终于从那位笑容甜美、手段狠辣的伊薇特小姐手中，接过了一张委托，上面写着：
清理艾斯塔特城东三区麦田的“迟缓侵蚀蜗牛”（低阶洛索菲，特性：难以接近，持续微量吸收作物生命力）。
报酬：12库珀。
“……十二个库珀？我拼死拼活填了那么多表，手都快写废了，就值十二个库珀？这购买力也就够买六份那种天价饼干！这年头打个零工都这么卷了吗？时薪低过便利店打工啊喂！”
“任务等级评定为'F级'，符合新手标准。清理低阶洛索菲本就是基础工作，报酬合理。”
“合理个鬼啊！这价钱黑心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还要自备干粮和承担风险吧？绝对是吧！”我忍不住哀嚎。
“迟缓侵蚀者……疑似体现芝诺悖论的低级实体。无聊，缺乏研究价值。报酬过低，性价比失衡。”瑟茜发表了她充满嫌弃的评价，然后就又闭目养神了，仿佛多看一眼那报酬都是浪费能量。
“走了。”艾莉诺收起委托书，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无视了我的抗议，转身就向公会外走去。
“喂喂！等等啊！至少商量下战术啊！比如谁当坦克谁输出谁划水……哦不对，谁辅助？总不能一窝蜂冲上去A吧？”
“战术？”艾莉诺头也没回，信心十足，“面对低阶洛索菲，只需以坚定的信念驱动力量，正面击破即可，无需复杂计划。”
……行吧，您厉害。希望您的信念比我的胃更坚定。
……
根据委托书上的地图，我们很快来到了城东的三区麦田。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景色本该不错……如果忽略中间那一小片明显蔫了吧唧，仿佛当中麦子得了绝症的区域的话。
而在这片发灰的麦田中央，我们看到了这次的任务目标。
那是一只……蜗牛。
或者说，看起来像蜗牛。它的壳是半透明的灰色，体型大概有普通人半个身子那么大。它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爬行着，所过之处，麦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灰。
“就这？这就是那个听起来很唬人的'迟缓侵蚀蜗牛'？这玩意我上去一脚不就……”我说着就要上前，实践我“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战术。
“且慢！”艾莉诺“锵”地一声拔出了长剑，神色凝重，“不要被其表象迷惑，要感知其周围的哲学波动……异常稳固且……矛盾。”
她深吸一口气，长剑竖于胸前，身上泛起微弱的白光，开始吟唱：“异端存在，以秩序之名，予汝净化！此乃——正论突刺！”
她身形一动，长剑化作一道银光，迅猛地刺向那只蜗牛洛索菲！气势十足！动作标准！看起来超厉害！
就在艾莉诺的剑尖即将碰到蜗牛的瞬间，她和剑的速度仿佛一下子被按下了慢放键，变得如同老年人打太极拳一样迟缓。她的脸上还保持着镇静，但动作却慢得让人恨不得上去推她一把。
而那蜗牛，依旧保持着它那慢悠悠的爬行速度，竟然……一点点地，刚好“挪”出了艾莉诺剑尖的攻击范围！
随着蜗牛离开了攻击范围，艾莉诺的速度突然间又回归了正常，剑最终刺了个寂寞，她本人也因为这突兀的变故一个踉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哈？啥情况？骑士小姐你卡了？延迟多少啊？需要给你换个好点的路由器吗？”
艾莉诺稳住身形，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它的特性！它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接近’这个概念本身！任何试图接近它的动作都会被无限延缓！”
“听上去挺有意思，但这不科学！”
“这很哲学。”瑟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蜗牛，“果然是芝诺悖论的拙劣体现，有趣。”她完全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纯粹是来看戏的！
“那怎么办？”
“唯有以更坚定的意志，突破其逻辑悖论！”艾莉诺不服输，再次举剑，开始了她的哲学三连击，“反论格挡！合论斩击！”
结果更滑稽了。
她先是做出一个极其缓慢的格挡动作（虽然对方压根没攻击），然后试图衔接一个同样慢吞吞的斩击。别说砍蜗牛了，就连旁边的麦子都没碰到几根。
那蜗牛依旧不紧不慢地爬着，甚至偶尔还会停顿一下，仿佛在嘲讽眼前的蠢货。
“哈哈哈嗝……”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不起……但是骑士小姐……你这……广播体操第一节吗？伸展运动？这蜗牛都快比你快了！”
艾莉诺气得脸色发白，但更多的是困惑和憋屈。
“这样不行！得用远程！瑟茜！到你发挥了！扔个火球什么的！或者你那臭气弹也行！虽然味道感人但至少是远程！”
瑟茜头也没抬，从她那堪比四次元口袋的长袍里摸出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小瓶子，随手就扔了过去：“试用版'寒霜蔓延'药剂。理论效果：冻结路径。实际效果：未知。凑合用。”
瓶子摔碎，蓝色液体迅速蔓延开来，然后……然后那片麦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而且范围还在持续扩大！
“我靠！这直接是开了个速冻领域啊！无差别攻击啊喂！”
那只蜗牛洛索菲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速度变得更慢了，几乎像是在原地蠕动。
“呃……好像有点效果？但没造成伤害啊！而且麦子好像也被冻死了……”我看着那些被瞬间冻毙的麦子，心都在滴血，那可都是农民伯伯的血汗啊。
艾莉诺看着被冻坏的麦子，脸色更难看了：“此举造成额外损失！不符合任务规范！”
“达成'阻止其移动'的次级目标，效率尚可。副作用忽略不计。”
忽略不计？老板会找我们算账的啊大妹子！
就在我们三人（主要是我）为这片被误伤的麦田哀悼时，那只蜗牛似乎因为极度不适，突然分泌出一种灰色的粘液。粘液接触到冰面的瞬间，冰面竟开始缓慢消失。
“它还自带融冰功能？这什么生物盐水啊？”我惊呆了，这蜗牛是规则系能力者吧？
眼看冰霜渐渐融化，蜗牛又要开始爬行，我急得团团转。突然，我灵光一闪，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好像是一个男人永远追不上乌龟的段子，当时只觉得这很扯淡。
“有了！芝诺悖论是吧？追不上是吧？那我不追了！我堵路总行了吧！”
我左右看了看，从田埂边捡起一块看起来还挺结实的土块。
“嘿！那边的慢吞吞兄贵！”我对着蜗牛大喊一声，用力把土块朝蜗牛……旁边的麦田扔去！
土块“噗”地一下砸倒了几株健康的麦子（对不起，农民伯伯！）。那只蜗牛洛索菲突然停了下来，触角转向土块落地的方向，身体表面的粘液波动起来。
“有效果！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艾莉诺和瑟茜也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快！骑士小姐！别用你那套哲学剑法了！就现在！慢慢走过去！直接砍它！”
艾莉诺将信将疑，但她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像正常走路一样，靠近那只洛索菲。
这一次，她顺利地走到洛索菲面前，举起剑，似乎犹豫了一下是用剑刃还是剑尖，最后选择用剑身拍了下去——
“啪叽”
一声轻微的脆响，蜗牛壳碎裂开来，化作一滩灰色的粘稠液体。
“解……解决了？”艾莉诺半信半疑地看着那摊液体。她那无往不利的哲学剑技吃了瘪，最后居然是用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解决了目标？这对她的骑士道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搞定收工！所以说什么悖论，都是纸老虎！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关键是要用常识啊常识！”我得意地叉腰。
“这……这不合逻辑。我的‘三段式审判剑技’蕴含完整的哲学概念，理应能破除这种低级悖论。为何……为何会失效？”
“我的骑士大人，你那套太高深，对付这种一根筋的笨蛋，就得用笨蛋疗法！当它按照设定运动的时候，你就永远无法接近它。但当我堵住了它的路，它就无法移动，它那个悖论的前提就不成立了！这时候直接A上去就行！”
“虽然手段粗鄙且毫无美学可言……但，有效。”
“……谢谢夸奖啊。虽然听起来不像好话。听见没？这就叫‘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对，是‘实践出真知’！你们那套动不动就哲学信念什么的，有时候真不如一块板砖好使！”
“即使……即使有效，也过于取巧，且缺乏……缺乏荣誉感，骑士之道……”
“哎哟我的天！姐姐，咱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参加奥林匹克哲学竞赛的！搞定就行了嘛！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管它姿势好不好看！荣誉感能当饭吃吗？能换报酬吗？”
艾莉诺似乎还想反驳，但看着那摊已经快蒸发的粘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闷闷说了句：“……任务优先。但下次，希望能找到更符合规范的方法。”
“讨论完毕。可以回去了吗？这里的麦秆扎得我很不舒服。而且，饿了。”
我们三人看着那片被冻坏和被土块砸倒的麦田，面面相觑。
任务……算是完成了。
但好像……又没有完成。
……
回到冒险者公会，负责验收任务的柜台人员看着我们提交的报告，又听伊薇特小姐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最后无情地宣布：
“任务完成。基础报酬：12库珀。扣除农田附带损失赔偿：10库珀。最终实得：2库珀。”
伊薇特将两枚可怜兮兮的铜币放在柜台上。
叮当两声，清脆又心酸，仿佛在嘲讽我们这一天的努力。
我看着那两枚铜板，感觉一口瘀血堵在胸口。
“忙活半天……差点被一只蜗牛用哲学戏耍……还毁了人家庄稼……最后就赚了俩铜板？这俩铜板能买啥？买块砖头下次接着砸吗？还是给瑟茜的药水瓶买个打折保险？”
艾莉诺沉默地收起那两枚铜币，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无疑是她骑士生涯中的一个污点。
“收入与付出严重不符。性价比极低。下次拒绝此类任务。”
“感谢您为维护艾斯塔特城周边安全做出的贡献呢，欢迎下次光临哦。”
那笑容在我看来，充满了资本主义的讽刺。
我们的第一次团队任务，以一种极其狼狈且赔本赚吆喝的方式，勉强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