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冯·特卡斯坦，这位向来以恪守教条闻名的见习骑士，正在与一种名为“宿醉”的强大敌人进行顽强战斗。
我看着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眼神涣散，仿佛刚才正在脑内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哲学辩论。
“至高理性在上……”她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我的头……好痛……”
她试图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脑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和……某种想要高歌一曲的可怕冲动？这念头让她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哦，你醒了？”我用毫无同情心的语气打招呼，“需要解酒药吗？虽然我觉得你需要的是失忆药。”
艾莉诺猛地坐起，看到瑟茜正坐在另一张简陋的床上，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支试管，里面装着看起来就能送人上天的液体。
我们现在所处的房间……是真正意义上的“临时安置点”。墙壁薄得像纸糊的，隔壁大叔如雷鸣般的鼾声清晰可闻，空气中还飘着一股陈年腐烂木地板的气味。家具？除了两张吱呀作响的破床和一张坑坑洼洼的桌子，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我……昨晚……”艾莉诺试图维持骑士的威严，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她小心翼翼地检查自己的着装，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在失去意识时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事情。
“你昨晚想教酒馆里那只看门的猫跳华尔兹。”
艾莉诺的脸瞬间变得一阵白一阵红。诶嘿，真有趣！
“根据《特卡斯坦家族行为规范》第一千二百七十四条，成员应当时刻保持清醒与仪态……”她下意识地开始背诵家规，声音虚弱。
“Stop！大清早的就别念经了。你头痛不？活该。谁让你一口就倒，酒量差还学人喝酒……虽然是我坑的你。”最后一句我小声嘀咕。
“我……我并不知晓那液体的威力……”艾莉诺的脸涨得通红，“家族严禁……”
“总之，托你……还有某个天天开出天价赔偿单的公会的福，我们的钱包依旧空空如也。这个破酒馆已经是我们能负担的极限了。优点是便宜，缺点是除了便宜全是缺点。饭菜难吃得让我开始怀念哨所的黑面包了。”
这时，楼下传来老板暴躁的喊声：“楼上新来的！要续住提前说！还有，禁止在房间内进行奇怪的炼金实验！上次那个炸掉半面墙的家伙已经被我们踢出酒馆，狠狠修理了一顿！”
瑟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小气。明明修复药水更贵。”
大妹子！你关注的点不对吧？而且你果然炸过墙吗？
我嘴角抽了抽。我愈发觉得眼前这个阴郁少女是个移动的麻烦制造机。她总能从那个看起来并不大的袍子里掏出量明显超过包容量的各种奇怪药剂瓶，甚至让人怀疑她连接着某个异次元空间，就像哆啦A梦那样。
瑟茜还偶尔会喃喃自语一些我听不懂但感觉非常危险的词，比如“虚空的低语”、“万象解离”之类的。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把技能点全点在了“故弄玄虚”上。
“好了，既然我们唯一的战斗力醒了，我们得去补充点物资了。尤其是食物，我再吃一天这里的‘神秘炖菜’，可能就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原地蒸发。”
艾莉诺挣扎着下床，努力挺直腰板，尽管脸色依旧不好看，脚步也有些虚：“我……我没问题。”
不，你看起来很有问题。
“……麻烦。但需要补充硫磺和夜光苔了。”
我们三人走出了酒馆，来到了艾斯塔特镇的街道上。我们从集市上采购了基本的干粮和饮水（我强烈要求买了一些看起来能自己烹饪的食材），瑟茜也弄到了她那些听起来就很危险的炼金材料。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酒馆时，我想抄个近路，拐进了一条看起来稍微狭窄阴暗些的小巷。
“伊诺温先生，这条路并非返回酒馆的最短路径，这不符合逻辑。”
“知道啦知道啦，条条大路通罗马……呃，通酒馆。”我敷衍道，“偶尔走走小路看看风景嘛，体验一下小镇的市井文化。”
其实我只是单纯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连被子都没有的破房间。
“麻烦……快点，我要试验新的‘性转药剂’的调和比例。”
“瑟茜，你要是敢拿我试药，我今晚就在你床头讲一夜的马克思主义哲学！”
小巷不算太狭窄，但越走越深，周围的建筑也逐渐从白石变成了粗糙的砖石。行人变少了，偶尔出现的几个也都眼神躲闪，行色匆匆。
“等等，这里的气氛……”艾莉诺皱起眉，手下意识地按上了剑柄，“感觉……不对劲。”
“……不安感提升。非标准交易区概率大幅提升。”
“请说人话。”
“……可能是黑市。”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嘈杂声，以及像是锁链摩擦的低沉声响。从巷尾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这是一个隐蔽的角落，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彪形大汉聚在一起，眼神凶狠。中间的空地上，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脖子上戴着枷锁的人——或者说是奴隶。他们眼神麻木，低着头，如同待售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奴隶市场……？”艾莉诺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她的手瞬间握紧了剑柄，“在圣理教会的核心附庸国！这……这严重违反了《自由意志保护公约》！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愣神了一会。说实话，在各种中世纪背景的游戏或动漫里见多了，适应后也就觉得……呃，好吧，还是有点冲击力的。但这不过是社会生产力低下的外在体现罢了，我一个战五渣异乡人，自己都活得像条流浪狗，哪有余力去管这种闲事？同情归同情，但……
“你们这些践踏法律与人性的法外狂徒！”艾莉诺不管不顾，已经“锵”地一声拔出了长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立刻停止这种非理性的罪恶行为！否则我将依据骑士守则，对你们进行就地正法！”
艾莉诺！啊——！！！他们招你惹你啦？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脑筋笨蛋骑士！你就不能假装没看见吗？我们打不过啊！一看就打不过啊！
“啊？我说哪来的多管闲事的骑士妞？”一个像是首领的壮汉转过身，脸上带着狞笑，“老子做些买卖，关你们屁事！想买就出钱，没钱就滚蛋！再嚷嚷，连你们一块儿收拾！”
守在奴隶身旁的其他壮汉也纷纷拿出了各种看起来就很痛的武器，气氛一瞬间紧张到极点，双方剑拔弩张。
打？对方人多势众，看起来就不好惹，艾莉诺宿醉未醒状态不佳，瑟茜战力成谜，我则更是一个标准渣渣。跑？好像有点丢人，而且对方看起来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几个挑衅的家伙……
“唉呀，这位……大哥，老板，”我赶紧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是我家骑士不懂事了，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后肯定好生管教管教她。”我眼神疯狂示意艾莉诺赶紧把剑收起来。
然而艾莉诺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反而用看向背叛了的战友般的眼神看向我：“没想到，伊诺温，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冷漠无耻之徒！”
拜托！请骑士大人您看清楚形势好吗！这叫战略性撤退！不是无耻啊！
“是这样的，老板，”我硬着头皮，试图转移话题，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情报或者……呃，至少别被打，“我呢……其实是来买奴隶的，您看……”
我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奴隶，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开溜。
“……那个，灰短发，左侧肩胛骨有教会烙印的那个。多少钱？”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瑟茜。她突然开口说话，正指着其中一个奴隶，语气平淡。
连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和其他打手都面面相觑，随后看向瑟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哦？你说她啊？这小家伙正让我们头疼呢！一直没什么人要。正好，如果你们要了，我就以……2弗利西尔的低价卖出！不能再低了！”
“2弗利西尔！”我失声叫出来。昨天的饭钱加上住宿费，现在身上只剩下1弗利西尔左右了！
“瑟茜！伊诺温！我们不能参与这种非人道的交易！这本身就是对秩序和道德的践踏！”
算了，还是放弃吧……等等，瑟茜平时对什么都爱答不理，除非是研究材料……她突然点名要这个奴隶，难道……
我冷静下来，看向瑟茜说的那个灰色短发奴隶。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娇小的女孩，估计也就十来岁，灰白色的短发乱糟糟的，皮肤是病态般的苍白，身上伤痕累累，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女孩怯生生地低着头，脖子上套着一个铁项圈。我眯起眼睛，敏锐地看见了她裸露的肩膀上，一个几乎淡得看不见的独特烙印痕迹——那是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边缘带着细微的火焰纹路。
我猛地想起刚才瑟茜的话——教会烙印？
有瓜！不对，有内情！既然瑟茜那么想要，不如砍个价买下她，省得她回去折腾什么“性转药剂”，还能帮我们脱险，再往大了说，甚至拯救了一位奴隶的性命。嘿嘿，一石三鸟，我真是个天才！
“……咳咳，那个，价格能不能再低一些……”我试图发挥我蹩脚的砍价技巧。
“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老子可要继续‘调教’了！这丫头就是欠收拾！”壮汉不耐烦地抬起手，挥下了鞭子！
鞭子抽打在女孩肌肤上的瞬间，那个小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期待？
嗯？我应该是眼花了吧。
这一鞭子，反而让艾莉诺更加怒不可遏，也让我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情心被勾了起来。
壮汉作势要抽下第二鞭，女孩依旧低着头，身体微微绷紧了些，仿佛在等待那预期的疼痛降临。
啧……虽然不想惹麻烦，但眼睁睁看着好像也有点过不了心里那关……而且瑟茜想要，这家伙虽然坑，但眼光应该不差……
买？支出2弗利西尔巨款，获得一个麻烦，但可能满足瑟茜的研究欲，并且能暂时阻止眼前的暴力冲突。
不买？节省2弗利西尔，但可能会目睹一场不适的画面，并彻底得罪这群地头蛇。
干！怎么选都是亏！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瑟茜虽然坑，但至少目前是队友，且阻止眼前的事态继续恶化是最高优先级……
“等等！”我几乎是吼出来的，“2弗利西尔？就这豆芽菜？你抢钱啊？看她这样子能吃能干活吗？别买回去没两天就砸手里了！便宜点！1弗利西尔！”
我直接一个对半砍！
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砍价整懵了，艾莉诺更是目瞪口呆：“伊诺温！你！你竟然还在讨价还价？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能当饭吃吗？你闭嘴！我在进行价格谈判！”
“……附赠项圈。不然不值。”
壮汉看起来不想再节外生枝，挥挥手，一脸晦气：“行行行！就1弗利西尔，项圈送你们！赶紧付钱拿货走人！真他妈倒霉！”
“啧，亏大了。”我一脸肉痛地掏出钱袋，“钱，瑟茜你先垫上！记账！下次任务分成加倍扣！”
“……成交。”瑟茜似乎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爽快地掏了钱。
不是？原来你有钱啊！
壮汉接过钱，咧嘴笑了，态度随意地把女孩往前一推：“得嘞，这小家伙是您的了！好好‘享受’吧！”
鞭子终究没有落下。
女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女孩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一愣——里面似乎有一丝茫然和……失落？然后立刻又变回了那种怯生生的模样，迅速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
“谢……谢谢主人。我……我叫珂赛特。主人您接下来……怎么称呼我都行……叫我蠢猪……什么的……都可以……”
“伊诺温！你会为今天的妥协付出代价的！这是对秩序的亵渎！”
我没理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新买的“麻烦”，挠着发痛的脑袋，长叹一口气：
“代价？我现在就已经在付出了好吗……我的钱包在哭泣啊混蛋！而且这都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人口买卖的罪名还花了巨款！”
我的话充满了赔本买卖后的心痛和无奈，唯独缺少了那么一点“英雄救美”的光辉伟岸。
“……啧。”
嗯？什么声音？是瑟茜的咋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