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
我对着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发誓，如果下次还有人提议往那种黑咕隆咚、天知道会钻出什么的矿洞里跑，我就把他绑起来，用艾莉诺那把豁口的长剑，在他的屁股上刻字！
真的，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了！
直到街边的油灯亮起，我们这支残兵败将小队，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回到了酒馆。
艾莉诺伤得最重。此刻，她正虚弱地靠在房间里那张破床上，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来自队友的“爱心治疗”。
“嘶……拉夫克拉夫特！你这异端教徒是想趁机把我的胳膊拧下来吗？”
瑟茜此时正一圈一圈地给艾莉诺缠绷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麻烦……根据《战场紧急救护与尸体防腐通用指南》第4章第2节的描述，足够强度的物理压迫是防止组织坏死的关键。而且，疼痛能有效刺激你的神经末梢，保持意识清醒，避免你因为过于安逸而突然休克。”
“哪门子的指南会把急救和防腐写在一起啊？那是给僵尸用的吧！”我眼皮直跳。
这家伙，绝对是把对艾莉诺平时老找她茬的怨气趁机发泄出来了对吧？一定是吧！
“我家地下室禁书孤本，放在《如何与蘑菇交朋友》旁边。”
“呃——！”
艾莉诺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直冒，居然硬生生地把惨叫给憋了回去，只是倔强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房间最阴暗的角落。
珂赛特正抱膝缩成一团，完美融入了墙角的阴影里。从矿洞逃出来到现在，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自闭姿势。
讲真，我现在一看到她就觉得背后发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她被我粗暴拉起来时意义不明的呻吟。
那是什么？那是正常人类在获救时该发出的声音吗？
但眼下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总之，得先想办法把艾莉诺的伤养好，你的盾牌也得修，瑟茜你的那些瓶瓶罐罐也得补充。这都是钱啊……”
光是想到“钱”这个字，我的胃就开始抽搐，又不禁回想起先前啃黑面包的悲惨生活。
“这是身为骑士的职责，无需你……”艾莉诺试图挺直腰板，结果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省省吧，我的骑士大人！伤员的职责就是躺平！你现在唯一的贡献就是好好休息，别给我断气了！”
说罢，我站起身，抄起艾莉诺那面坑坑洼洼的破盾牌，还有那把上面崩了好几个口的“锯子”。
“我出去找个铁匠铺看看，顺便买点吃的。珂赛特，你留下来帮忙照看一下。”
珂赛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被怯懦给盖了下去。
“是、是的！主人！我一定会努力……不给大家添麻烦的！”
为什么我听起来更加不放心了？
算了，不想了！头疼！
我摇摇头，揣着比我脸还干净的几枚硬币，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房间。
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天，总算找到一家看起来没那么黑的铁匠铺。店里那个浑身腱子肉的铁匠大叔，接过装备掂了掂，又用指甲弹了弹剑刃。
“嚯，小哥，你们是拿这玩意儿去跟石巨人硬碰硬了吗？伤得不轻啊。修复、加固、剑刃重铸……啧，至少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五库珀？”
大叔立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我：“五枚弗利西尔！小子，想屁吃呢？你知道这活儿多费工夫吗？”
抢钱啊这是！你们这异世界的通货膨胀是不是比火箭蹿得还快啊？
“大、大叔，你看能不能便宜点？我们小队刚为民除害回来，手头有点紧……”
我现在就差要当场跪下，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无父无母，带着一位身受重伤的骑士姐姐、一位对家人不管不顾的炼金术师妹妹和一位“重病”的妹妹艰难度日的悲惨故事。
等等，这么一想，好像也没啥毛病，我这说的全是实话啊！
这场交易，最终以三弗利西尔又十五库珀的“友情跳楼价”成交。
看着钱袋瞬间瘪了下去，我感觉我的心正在滴血。艾莉诺！你以后最好给我进化成什么“叹息之壁”，不然这维修费，我能买一卡车黑面包把你埋了啊喂！
之后，我又去市场买了点干粮，甚至破费买了一小瓶据说有镇痛效果的草药膏。绝对不是因为看艾莉诺疼得可怜！我只是怕她哼哼唧唧的，影响我思考怎么赚钱而已！
抱着东西往回走，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个矿洞绝对有问题，要不直接报告给公会，让他们派大佬去？但既然里面的家伙目标也不是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酒馆门口。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气氛不太对劲。
酒馆门口围了一圈吃瓜群众，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两个穿着银白镶蓝边制服、披着斗篷的家伙站在门口，表情冷漠，眼神锐利。他们胸前的徽章是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眼睛图案，让我瞬间想起了公会里关于圣理教会的说明。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我立刻加快脚步，挤开人群溜进了酒馆。
果然如我所料，我们房间的门大开着。里面除了我那三个不省心的队友，还多了三个不速之客。为首那人转过身来的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的黑面包当手雷扔出去。
马修审问官！
就是那个在哨所里把我查户口一样审问了一遍的家伙！他怎么阴魂不散啊！艾斯塔特城是没有别的审问官了吗？业绩就逮着我一个人刷是吧？
“又见面了，伊诺温。看来你确实很擅长卷入麻烦。”
是麻烦自己长了脚追着我跑好吗？你以为我想吗？
“审问官大人，好、好巧啊……您也来喝酒？”
“不巧。我们接到报告，城郊的废弃矿洞有剧烈的哲学能量波动。据目击者称，最后离开的，是你们小队。说明一下情况吧。你们在那做了什么？是否接触了‘异端’，或者遭到了‘哲学污染’？”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终于扫到了角落里的珂赛特。
她的反应……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平时那种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真实的恐惧。她的肩膀忍不住颤抖，不是那种博取同情的表演，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无法抑制的战栗。
她瞳孔紧缩，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面前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马修审问官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啧。虽然这家伙是个超级大麻烦，还可能有什么变态癖好，但怎么说也是我花钱买的，名义上算是我的财产。
我的身体比脑子先动一步。我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一小步，看似无意，却正好挡在了珂赛特和马修审问官的视线之间。
“审问官大人，”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良民，尽管心里已经在用C语言疯狂问候对方全家了，“我们就是接了个公会的普通任务，调查仓库失窃案。查到线索说跟那个矿洞有关，就进去瞅了一眼。谁知道碰上几个穿灰袍子的神经病，一言不合就开打。我们打不过，就赶紧溜了。您瞧，艾莉诺骑士都受了重伤。”
我指了指床上的艾莉诺，试图卖一波惨。
“什么异端啊污染啊，我们真不懂。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冒险者，混口饭吃而已，真的！”
马修审问官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分析我这段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灰衣人？长什么样？用了什么力量？”
“就……很普通的灰衣服，矿洞里很黑，脸没怎么看清。”我含糊其辞，“力量嘛……嘶，怎么形容呢？感觉特别‘虚’，打过来飘忽忽的，但挨上一下又贼难受。”
“虚无属性的哲学……”马修低声自语，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普通的冒险者小队，能在‘虚无’的攻击下全员逃脱？”
“运气好！纯属运气好！可能是他们没吃早饭导致战斗力下降？或者我突然爆发了小宇宙？总之我们就是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差点就团灭了！大人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去矿洞看看嘛！”
快去快去！别来烦我们这些穷鬼了！
马修沉默地盯了我好几秒，让我顿感压力山大。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出“带走”这句经典台词时，他话锋一转：“任务委托内容是什么？”
我赶紧把伊薇特和仓库失窃案的事报了上去（当然，黑猫那段自动省略）。马修派人去核实后，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情况我们大致清楚了。矿洞的事，教会将全权接手。至于你们……”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我们，尤其是我身后的那个方向，“近期不准离开艾斯塔特城，随时准备配合调查。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绝对配合！”
马修最后冷冷扫了我们一眼，终于带着他的两个跟班转身离开。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真是飞来横祸……”我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把买来的东西放下。
珂赛特还缩在角落里，但已经没有刚才的畏惧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甚至浮现出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发现我在看着她，立刻低下了头：“非、非常抱歉，主人……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但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的嘴角又不明所以地向上翘起。
我背后刚刚消下去的寒意，“噌”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这家伙……这家伙绝对是因为我刚才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那个动作，又自顾自地脑补到高潮了吧？她是不是把我的行为理解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啊？我只是单纯觉得她是个麻烦！麻烦啊！
完了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圣理教会你们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还是说她出厂设置就是歪的？干脆直接恢复出厂设置得了。
“总之，”我强压下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药膏，买的。艾莉诺你自己涂。吃的也在这儿。”
我必须出去透口气，不然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声质问珂赛特“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就在我前脚已经踏出房门，准备开溜的时候，艾莉诺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那个……伊诺温。”
“干嘛？”
她的眼神飘向天花板，就是不看我，低声下气地说：“谢谢……还有药膏也是……”
“哼，只是顺手买的！别以为下次还有这种好事！”我愣了一下，随即感觉脸有点热，几乎是扔下这句话飞快地溜出了房间。
“砰”地一声关上门，还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瑟茜的分析：“数据记录：对象伊诺温，面部出现红晕，有98.7%的概率为口是心非。一种高度麻烦且低效的性格。”
闭嘴啊你这个阴郁炼金女！不要什么都分析啊！给孩子留点自尊好吗？
我靠在酒馆冰冷的走廊墙壁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