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阁内，人来人往，气氛热烈。店铺内空间极大，一排排由灵木制成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从闪烁着灵光的矿石，到封存在玉盒中的灵草，应有尽有。修士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货架前，低声品评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材料混合的独特气息。夏鹤龄甚至看到一名夏家的执事，正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赤炎铁，与一名外来的修士讨价还价。
那名伙计听到夏鹤龄的问题，脸上热情的笑容不由得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每天接待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求之物无外乎丹药、法器、符箓、材料这几样，像夏鹤龄这样一开口便寻些虚无缥缈之物的，实属罕见。
“星辰？星盘？”他思索了片刻，有些为难地说道：“公子，您说的可是观星定位的法器？或是某些以星辰之力淬炼的材料？若是前者，我百宝阁倒是有几件，只是价格不菲；若是后者，那便要看您具体需要哪一种了。”
夏鹤龄沉吟片刻，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太多信息。他缓缓摇头：“都不是。我所寻之物，或许只是一件古物，并无灵力波动，其上刻有星图轨迹，材质……非金非石。”
他将《东域异闻录》中的描述，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伙计听完，脸上的困惑之色更浓，他摇了摇头：“公子，恕小的孤陋闻寡，这等奇物，小的确实从未听说过。您也知道，如今这修仙界，灵气日渐稀薄，大家所求的，无非是能实打实提升修为的丹药，或是能增强战力的法器。这等没有灵力波动的古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恐怕……早已无人问津了。或许……您可以去内阁，请我们的掌柜鉴定一番？”
就在夏鹤龄准备点头之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位兄台所言不差。当今天下，大道艰难，修士们大多着眼于眼前，讲求实用。一件不能立刻转化为实力的物件，即便来历再大，也难免明珠蒙尘。”
夏鹤龄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衣衫的俊朗青年，正缓步走来。他并非倚靠货架，而是站得笔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看着夏鹤龄，眼神平和，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正是那在茶楼之上，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凌不疑。
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要知道，自从修为提升后，他的五感已远超常人，寻常炼气修士根本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不被他发现。
夏鹤龄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体内的太阴灵力下意识地运转起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
“你是谁？”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寒意。
“在下凌不疑，一介散修罢了。”凌不疑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警惕，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他对着那名早已愣住的伙计微微颔首，“这里无事了，你去忙吧。”
那伙计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一时间，这片区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阁下跟着我，有何意图？”夏鹤龄的目光，落在了凌不疑腰间那柄普通的铁剑上。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和的青年，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危险得多。
“意图？”凌不疑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看向琳琅满目的货架，“夏公子多虑了。只是觉得，在这座满是‘烈阳’的城池里，能遇到一抹同类般的‘月华’，实属不易，便想过来结交一番。”
他的话，让夏鹤龄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类？他看出了自己的功法属性？
“夏公子不必紧张。”凌不疑在他三步之外站定，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你身上的气息虽然内敛到了极致，但那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清冷，却瞒不过我。你所走的道，与这夏家，格格不入。”
夏鹤龄沉默了。这是他自修炼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轻易地看穿底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深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凌不疑的目光转向了百宝阁的深处，缓缓说道，“夏家虽然是烈阳城的地头蛇，但这百宝阁，却不做赔本的买卖。一件没有灵力波动、又来历不明的古物，他们是不会留在手里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或许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夏鹤龄的目光一凝：“什么条件？”
“条件？”凌不疑失笑，摇了摇头，“夏公子太见外了。我只是对你这个人，或者说，对你所走的‘道’，很感兴趣。交个朋友，如何？”
他伸出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夏鹤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并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最终，他没有伸出手，只是微微颔首：“阁下请说。”
凌不疑并未因对方的疏离而介意，他收回手，神色自若地说道：“烈阳城中，若论偏门古物，当属‘奇珍斋’的季斋主。此人修为寻常，却于杂学一道颇有建树，尤其喜爱收藏无甚灵力、却来历奇特的物件。三年前，百宝阁确曾得过一块类似的星盘残片，因无人识得其妙，便被当做寻常顽石，转手给了季斋主。”
“奇珍斋，季伯右。”夏鹤龄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
“多谢。”他对着凌不疑微微一躬，便准备转身离去。
“夏公子且慢。”凌不疑再次叫住了他。
夏鹤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凌不疑的目光落在夏鹤龄的兜帽上，仿佛能穿透那层遮挡，看到其下的清冷。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夏公子可知，为何像夏家家主这般的金丹真人，放眼整个东域南部，已是凤毛麟角，百年来更是再无新人涌现？”
夏鹤龄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凌不疑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此方天地的法则，早已失衡。上古之时，阴阳轮转，万道共存，故而大能辈出。而如今，至少在这东域南部，纯阳法则一家独大，压制了所有其他的道途。道途艰难，筑基便可称雄一方，金丹已是人间极致，至于那传说中的元婴之境，更是数百年未曾听闻了。夏家坐拥地火灵脉，看似得天独厚，实则是将自己绑死在了这条愈发狭窄的纯阳道上，早已画地为牢而不自知。”
“他们以为炼气后期便是天才，以为筑基便是终点，却不知，真正的修行，看的从来不是灵力的多寡，而是对‘道’的理解有多深。”
他看着夏鹤龄，眼中第一次露出一丝真正的欣赏。
“夏公子的道，与此地纯阳之气，终究不是同路。此城虽大，却未必是久留之地。若有一日，公子有意远游，去寻一方更契合的天地，届时，或许你我还有再会之期。”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对着夏鹤龄潇洒地一抱拳，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夏鹤龄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凌不疑的话，如同一块巨石，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凌不疑……”他喃喃自语，将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同刻入了心底。
他知道，自己与这个人的纠葛，恐怕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