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之后,夏鹤龄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他那座偏僻的院落,如今已被修缮一新。院墙被重新加固,青石板路缝隙间的青苔被细心除去,角落里还移栽了几株耐寒的梅树,为这清冷的院落平添了几分雅致。
屋内,更是焕然一新。不仅桌椅床榻全换成了上好的灵木,墙上挂起了雅致的山水画,书案上更是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每日清晨,都会有侍女将新鲜的灵果与清茶送上,傍晚则会点燃安神凝气的檀香。
每月初一,家族发放的份例更是准时送到,数量与品质皆是核心弟子的最高规格——不仅有大量的灵米和高阶凶兽肉,甚至还有几瓶用于巩固修为的“凝气丹”。这一切,都与过去那猪狗不如的生活,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然而,夏鹤龄的心境,却未因此产生太大的波澜。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长衫,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坐、修炼,仿佛外界的一切尊崇与优待,都与他无关。他知道,这些物质上的改变,不过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浮华。若有一日他实力不再,这一切便会如泡影般散去。
他越是如此平静,下人们便越是敬畏。在他们眼中,这位一鸣惊人的鹤龄少爷,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心性更是沉稳如渊,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这一日,夏辰再次来访。
看到院中正在静心演练着一套柔韧身法的夏鹤龄,夏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欣慰,也有一丝因实力差距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鹤龄。”他轻声叫道。
夏鹤龄收功而立,对着夏辰微微一笑:“辰哥,你来了。”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又悄无息地退下。
“你……还习惯吗?”夏辰看着这焕然一新的院落,有些感慨地问道。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夏鹤龄为他斟了杯茶,“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修行罢了。”
夏辰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位堂弟的心性。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夏威那边……被家主下令,禁足于‘思过崖’,没有命令,终生不得外出。他父亲,也就是二叔,因此对你颇有怨言,在长老会中数次提及要严惩于你,你日后……还需多加小心。”
“我明白。”夏鹤龄点了点头。
“至于家主和长老们……”夏辰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们似乎对你的‘血脉觉醒’深信不疑,已经将你列为家族的最高序列进行培养。但……我也听闻,有几位长老提议,让你将功法心诀默写出来,由家族共同参详,只是被家主暂时压下了。”
夏鹤龄为夏辰添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他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反而觉得这才是情理之中。一个家族,面对一种能让“绝脉”崛起的未知功法,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他所思虑的,并非是“交”与“不交”那么简单。
这《万象星罗真解》,并非一本固定的秘籍,而是一片浩瀚的星海,一种选择的“道途”。它没有固定的招式,只有点亮星辰、铺就星路的方法。这种修行,根植于他独一无二的阴寒本源,与夏家传承百年的纯阳之路背道而驰。即便他将总纲心法尽数交出,让这些沉浸于纯阳之道数十上百年的长老们去参详,他们又能看到什么?不过是镜花水月,歧路亡羊。强行修炼,甚至可能会与自身纯阳灵力冲突,走火入魔。
他所警惕的,并非功法的外泄,而是由此而生的、无法被理解的隔阂,以及那份源于无知的贪婪。
“我知道了。”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谢辰哥提醒。”
夏辰看着他那张愈发精致、甚至带着几分圣洁之感的脸庞,心中愈发担忧。他总觉得,自己这位堂弟所走的道路,与整个夏家都格格不入。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
送走夏辰后,夏鹤龄回到屋中,从怀中取出了那块从奇珍斋得到的星盘残片。
入手冰凉,那股源自于本源的共鸣感,时刻提醒着他,还有一个更大的谜团,尚未解开。
“至阴至寒之地的最高处……”
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贸然闯入镇魔塔。如今的他,一举一动都在家族高层的监视之下,任何异动,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去研究镇魔塔的借口。
第二天,夏鹤龄一反常态,没有闭门修炼,而是主动走出了院落,前往了家族的藏书阁。
这一次,他没有去顶层的玄字库,而是在存放家族史记和杂闻的黄字库中,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的这一举动,很快便传到了家族高层的耳中。
“哦?他去看家族史记了?”议事堂内,家主夏擎苍听着下人的汇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的,家主。”一名长老说道,“据说,鹤龄少爷对我们夏家数百年前建立烈阳城,以及修筑镇魔塔的那段历史,尤为感兴趣。”
夏擎苍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随他去吧。浪子回头,愿意了解家族的根基,是好事。”
没有人怀疑夏鹤龄的动机。在他们看来,一个从小被家族忽视的子弟,在获得力量与地位后,渴望了解家族的历史,认祖归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夏鹤龄,则利用这个“合理”的借口,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开始了抽丝剥茧般的探寻。
他翻阅了大量关于夏家建族的史料,将所有与“镇魔塔”相关的记载,都一一记下。
“……夏家先祖,夏烈,于此地斩杀为祸一方的‘火云妖尊’,得地火灵脉,遂建烈阳城……”
“……妖尊虽死,怨气不散,化为地心魔火,时常喷发。先祖无奈,取天外奇石‘玄寒铁’为基,于灵脉之眼,修筑镇魔塔,以镇压魔火……”
“……塔身九层,以八卦方位布局,暗合周天星斗之数……”
一条条线索,被他串联起来。
“玄寒铁为基……镇压魔火……”夏鹤龄的眼中,精光一闪。
这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镇魔塔的根基,便是至阴至寒之物!
但,这还不够。
“最高处”的线索,又在哪里?
他继续翻阅着,终于,在一卷几乎快要腐朽的、记录着镇魔塔修筑过程的建筑图考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行几乎快要看不清的小字。
“塔有九层,为阳数之极。然阳极生阴,另有暗层于顶,仿九幽之形,以纳天地至阴之气,方可阴阳相济,万世不易。”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夏鹤龄的呼吸,猛地一滞!
暗层!
塔顶之上,竟然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暗层!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完美地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