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层之内,星河流转,万籁俱寂。
夏鹤龄静静地站在那片微缩的宇宙之中,仿佛一尊完美的冰玉雕像,与这片清冷的天地融为了一体。他闭上双眼,感受着星辰之力如同呼吸般,在身周缓缓流淌,每一次吐纳,都让他与这片空间产生更深的共鸣。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
他缓缓地、一遍又一遍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感受着肌肤下奔腾不息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炼气五层巅峰,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大,足以让他在夏家府邸中,拥有真正自保的能力。他甚至能感觉到,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引动这片空间的太阴之力,其威能远非他自身灵力可比。
然而,与这力量一同到来的,还有那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他走到那片如黑曜石般光滑的地面,缓缓蹲下,凝视着水中那清晰的倒影。
倒影中的人,有着一头如瀑的青丝,比之前长了数寸,柔顺地垂在肩头。一双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的清冷眼眸,琼鼻樱唇,眉如远山。那是一张足以让世间所有色彩都为之黯然的、完美无瑕的脸庞。
可这张脸,是陌生的。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倒影中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是冰凉而细腻的触感,没有丝毫瑕疵,仿佛最上等的瓷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平滑一片,再无半分属于男性的突兀棱角。
“我……是谁?”
一个最根本、也最迷茫的问题,从他的心底浮现。
是那个在烈阳之下苦苦挣扎了十五年,受尽冷眼与屈辱的少年夏鹤龄?他记得每一个被欺凌的瞬间,记得夏威轻蔑的眼神,记得父亲失望的叹息,记得自己躲在角落里,对力量最卑微的渴望。那些记忆,是如此的深刻,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他的灵魂里。
还是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拥有了绝世容颜与强大力量的……他?这具身体,与他的功法、他的灵魂,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如同呼吸般自然,每一次感悟大道,都仿佛触摸到了世界的本源。
神魂深处,那完整的《万象星罗真解》总纲,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给出了最清晰、也最残酷的答案——欲求太阴大道,必先身心合一,化为至阴之体。
这并非代价,而是道路本身。
过去十五年的“夏鹤龄”,其凡俗之躯受纯阳法则所困,如同璞玉蒙尘。而此刻,这具身躯正是在太阴之力的洗礼下,褪去凡壳,展现出最契合大道的、本源的姿态。
一股前所未有的、灵魂与肉体完美契合的圆满之感,从他的心底升起,冲淡了那份迷茫。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个更加现实、也更加棘手的问题。
他该如何离开?
又该如何,面对外界的一切?
他抬起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个漆黑的漩涡,在他与万象星盘主体融合之后,便已经缓缓消散。此地,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将心神沉入丹田。
完整的命宫星海,在他眼前展开。那是一片比之前浩瀚了百倍的真实宇宙。无数黯淡的星辰被点亮,构成了一片片繁复而玄奥的星图。过去那些模糊不清的星路,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仿佛一条条通往无尽大道的光明之路。
他心念一动,将神识探向了其中一颗新近亮起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辅星。
(星辰:星轨。效果:初步掌控空间之力,可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跳跃。)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他缓缓伸出手,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点。指尖的太阴灵力,以一种无比玄奥的方式,撬动了此地的空间法则。
他面前的空间,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的漩涡,再次浮现。
漩涡的另一端,传来了镇魔塔第九层那熟悉的、冰与火交织的狂暴气息。
原来,这暗层并非牢笼,而是一方只属于他的洞天。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也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璀璨的星空,没有丝毫留恋,迈步走入了漩涡之中。
……
镇魔塔,第九层。
夏鹤龄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巨大的玄寒铁阵眼之上。
外界,仅仅只过了一天一夜。
他感受着周围那狂暴的纯阳之力,这一次,不再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多了一丝本能的……厌恶。
他没有停留,一步一步地,向着塔下走去。
当他推开镇魔塔那扇沉重的大门,重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时,守在塔外的两名执事,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他们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绝美少女,从那座他们守护了数十年的、充满了阳刚与毁灭气息的镇魔塔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容颜,让初升的朝阳都为之失色。他的气质,清冷得如同九天之上的谪仙,不染一丝凡尘。
“你……你是何人?!”一名执事鼓起勇气,厉声喝道,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夏鹤龄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起头,看向了夏家府邸的深处。
他该去向何方?
回到那个已经焕然一新的院落,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夏鹤龄?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无法想象,当家主、当父亲、当辰哥,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时,会是何等的震惊与……恐惧。他们会把他当成什么?一个被妖魔夺舍的怪物?还是一个修炼了邪术的异端?他好不容易才用实力换来的一丝地位与安宁,会在瞬间化为泡影。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盘问、审视,甚至是……囚禁与解剖。
夏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那……离开?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丝茫然。离开夏家,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向何方?凌不疑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那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从远处赶来。
是夏辰。
他显然是听到了消息,赶来查看情况的。
当他看到站在塔前的夏鹤龄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充满了惊艳与困惑。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那份美丽,甚至让他不敢直视。
“这位……仙子,请问……”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夏鹤龄那双清冷的、无比熟悉的眼眸时,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他太熟悉了。那里面有他从小看到大的、挥之不去的孤寂,有面对屈辱时的隐忍,更有在大比之上一鸣惊人时的坚定。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你……你是……”
他的嘴唇翕动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鹤……鹤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