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云穿会,尚有二十余日。
凌不疑的小院内,竹影摇曳,一片静谧。他正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面前摊开的,并非什么功法秘籍,而是一张云穿城内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图。图上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地盘与核心人物,关系网如蛛网般密集。
“凌大哥,都查清楚了。”少年小虎从院外快步走来,将一卷薄薄的兽皮卷递了上去,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如您所料,自从我们拜访过奇珍斋后,至少有三股势力的人,开始在西城区活动,暗中打探那位‘月’姑娘的来历。昨日,黑虎堂的人甚至为了一点口角,在红线坊附近废了一名散修的修为,分明是在杀鸡儆猴。”
凌不疑接过兽皮卷,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笔详细地记录着一些修士的行踪与身份。
“黑虎堂的人,还是那么直接。”他看着其中一条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城主府的人倒是谨慎,只在暗中观察,想来是在等我们和拜火教先斗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唯有这拜火教……行事真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凌大哥,拜火教的人会不会对月姑娘不利?”小虎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那群疯子,视一切阴寒之物为异端,若是让他们知道月姑娘的底细……”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凌不疑的声音很平静,“在玄阴鉴真正现世之前,所有人,都还只是在雾里看花。他们现在要找的,只是一个‘可能’与玄阴鉴有关的人。但疯狗,往往比猛虎更难缠。”
他站起身,将那张势力图收起:“但我们,必须做些准备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不疑几乎没有再出过门。他指派小虎,用从师门带来的资源,在坊市中不着痕迹地购入了几样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一块能隔绝神识探查的“静神玉”,是为防备城主府那些擅长追踪秘术的供奉;几张高阶的“遁地符”,是为应对拜火教那些悍不畏死的狂信徒时,留下的最后退路;以及一瓶无色无味、却能暂时扰乱修士灵力运转的“乱神散”,这是专门为黑虎堂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准备的。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下一盘无声的棋,每一步,都充满了深意与后手。
他知道,云穿会,将是一场龙潭虎穴。而他手中的那枚最关键的棋子——红月,既是他破局的唯一希望,也是最不稳定的变数。
……
七日后,黄昏。
红线坊内,依旧是那副热闹的景象。
一道绝美的红衣身影,静静地坐在靠窗的雅座,仿佛一幅与这喧嚣红尘格格不入的画卷。
正是红月。
这几日,她没有再闭门不出,而是遵从了红娘的建议,每日都会来这前堂坐上一两个时辰。她发现,当她不再刻意遮掩,坦然地以“红月”的身份示人时,那些窥探的目光虽然依旧存在,却真的少了几分赤裸裸的恶意。
她就像是一件被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人人都想欣赏,却无人敢轻易上前触碰。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身影,缓步走上了二楼。
是凌不疑。
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径直走到了红月的对面,从容坐下。
“月姑娘,别来无恙。”
红月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我的‘合作者’。”凌不疑笑着将食盒打开,从中取出了一壶尚在温热的玉瓶,以及两只小巧的白玉杯,“此物名为‘雪顶清心露’,以千年雪山之巅的晨露酿制而成,有静心凝神之效。姑娘如今修为精进,想必正是需要稳固心境之时。”
说着,他为红月斟了一杯。
酒液清澈,倒入杯中,竟有丝丝寒气升腾而起,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红月看着他,没有立刻端杯。她能感觉到,凌不疑今日前来,绝非只是为了送一壶酒这么简单。
“云穿会,提前了。”凌不疑没有再卖关子,声音变得有些凝重,“就在十日之后。”
红月的瞳孔,微微一缩。
“为何?”
“因为‘玄阴鉴’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开了。”凌不疑缓缓说道,“据说,前几日,城主府的一位筑基后期的供奉,曾试图强行推演玄阴鉴的下落,结果被天机反噬,神魂重创,如今已是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活死人。此事一出,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沉寂了数百年的上古奇物,真的要……出世了。”
“如今,不仅是城内的几大势力,就连城外的一些宗门,甚至是……夏家,都派了人来,暗中打探消息。整个云穿城,早已是暗流涌动。”
他看着红月,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关切。
“月姑娘,你现在,才是这风暴的中心。”
红月沉默了。她知道,凌不疑所言非虚。尤其是“夏家”两个字,让她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这是‘静神玉’。”凌不疑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温润的白色玉佩,放在桌上,“将它带在身上,可以隔绝筑基期以下的所有神识探查。至少,能为你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红月看着桌上的玉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尤其是在这混乱的云穿城。
“你……为何要帮我?”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凌不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那轮新月,声音平静地反问道:“月姑娘,你觉得这方天地,沉寂了多久了?”
红月不解。
“我帮的,不是仅仅是你。”他缓缓说道,“更是这个一成不变的棋局里,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