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之内,随着圣火炼狱阵的核心被毁,那片隔绝天地的赤红色光幕,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琉璃,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火星,消散在了夜色之中。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股硫磺与焦糊的气味,巷弄两侧的墙壁被烤得漆黑,地面上还残留着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符文,明灭不定。
凌不疑没有再看地上那具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他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红月,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她不仅灵力耗尽,左肩的伤口更是被一股霸道的火毒之力侵蚀,更重要的是,她为了催动最后一击,透支了神魂,此刻已是油尽灯枯,神魂之火便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他将自己的外衫为她裹紧,拦腰将她抱起,身形一晃,便准备从巷弄的另一端离开。
然而,他刚刚踏出一步,两道身影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巷弄的入口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那黑虎堂的独眼堂主。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气息阴冷的筑基中期修士,此人手持一对淬毒的判官笔,显然是堂中的二号人物。
“呵呵,”独眼堂主看着凌不疑怀中昏迷的红月,以及那面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玄阴鉴,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天机阁的朋友,真是好手段。多谢你替我们解决了拜火教那群疯子。现在,把你怀中的人和东西都留下,我黑虎堂,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凌不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知道,以自己刚才为了速胜赤炎而消耗的灵力,再带着一个重伤的红月,想要从这两名筑基中期修士手中脱身,颇为棘手。
“看来,二位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天机阁为敌了。”凌不疑的声音很平静。
“谈不上为敌。”独眼堂主摇了摇头,“只是这小姑娘身怀异宝,又身受重伤,我等不过是想‘代为保管’罢了。你若识趣,自行离去,他日我黑虎堂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他与身旁那名阴冷修士便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化作两道残影,向着凌不疑夹击而来!
凌不疑眉头一皱,抱着红月,脚尖在地面上连点,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怀中的红月神魂脆弱,经不起半点灵力冲击。这让他一身通天的本事,竟被束缚住了手脚,只能被动地闪躲。
那两人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窘境,攻势愈发狠辣,招招都攻向凌不疑怀中的红月!
“卑鄙!”凌不疑冷哼一声,手中铁剑出鞘,挽起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剑幕,将所有攻向红月的攻击尽数挡下。但如此一来,他便彻底落入了下风,只能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那名阴冷修士抓住凌不疑格挡独眼堂主刀芒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个得计的笑容。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柄漆黑的短匕,以一个无比刁钻的角度,绕过剑幕,直刺红月的心口!
这一击,又快又狠,凌不疑再想回防,已然不及!
“不好!”他瞳孔一缩,竟是准备用自己的肉身,去强行挡下这一击!
然而,就在那漆黑的短匕即将刺中他后背的一刹那,他怀中那个本已昏迷不醒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却猛地一颤!
她没有睁眼,只是用尽最后一丝神魂之力,引动了体内那股刚刚点亮的“霜心”本源!
“嗡——”
一股极致的、肉眼不可见的玄冥霜气,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那名阴冷修士只觉得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瞬间侵入体内,他刺出的短匕,竟在离凌不疑后背仅有半寸的地方,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再也无法寸进!
就是现在!
凌不疑眼中精光一闪,不再有丝毫保留。他反手一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名阴冷修士的眉心之上!
“噗嗤!”
一声轻响,那名修士脸上的骇然彻底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另一边,独眼堂主见同伴身死,非但没有后退,眼中反而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杀意!他抓住凌不疑旧力已尽的瞬间,手中的鬼头大刀燃起熊熊血焰,从另一个角度,向着红月的头顶,当头劈下!
这一刀,已是避无可避!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巷弄中轰然炸响!
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出现。只见一杆通体火红的长烟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鬼头大刀之下,稳稳地,架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烟枪的主人,正是那身着火红色长裙、风情万种的红娘!
她身影从屋檐上飘然而落,没有多言,只是手腕一抖,一股巨力便从烟枪之上传来!
“砰!”
独眼堂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整个人连人带刀,都被震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巷弄的墙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远比他更加恐怖、更加凝练的灵力威压,从红娘那看似柔媚的身体中,轰然爆发!
独眼堂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红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你!……”
“滚。”红娘只是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独眼堂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失策了。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城卫军急促的破空之声。
“我们走!”他最终还是不甘地一挥手,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红线坊,后院,地下静室。
红月被平放在那张由寒玉铺就的蒲团之上,再次陷入了昏迷。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红娘与凌不疑,则站在一旁,气氛有些微妙。
“天机阁行事,果然名不虚传。”红娘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清冷,“以她为饵,引出各方势力。好一招‘引蛇出洞’。”
“我若不出手,她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凌不疑的声音很平静,“红娘子,你我都很清楚,她最大的‘罪’,不是得到了玄阴鉴,而是她本身的存在。”
红娘沉默了。她知道,凌不疑说的是事实。
“她神魂透支,又中了火毒,伤势极重。”凌不疑看着昏迷中的红月,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属于棋手的、纯粹的担忧,“没有数月的静养,恐怕难以恢复。”
他转过头,有些惭愧地看着红娘:“这次陷红月于如此地步确是我不查而导致的过失,但事出蹊跷,不论是由机宜究竟是出在我天机阁内还是如何我不得不查,但今夜之后对红月和玄阴鉴有所觊觎之人未必就会消停,所以...”
红娘看着他,那双明艳的丹凤眼中,充满了审视:“所以呢?”
“所以,”凌不疑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在她醒来之前,有劳红娘子,多费心了。”
说完,他对着红娘微微一躬,便转身,消失在了静室的入口处。
红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蒲团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少女,许久,才发出一声无人能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