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三人达成了共识。
红娘看着红月那张绝美的脸,又看了看她那一身不便行动的华美宫装,轻叹一声:“既然决定了,那便随我来吧。”
她带着两人,再次来到了那间拥有巨大水晶镜的厢房。
这一次,她没有走向那挂满了绫罗绸缎的衣柜,而是从一个不起眼的箱底,取出了一套叠放整齐的、半旧的青色短衫。那是一套最普通的采药童子所穿的劲装,布料粗糙,洗得有些发白。
“这是我早年游历时,备下的行头。”红娘将衣物递给红月,“还有这个。”
她又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瓶,和一卷干净的白布。
“药瓶里是‘塑骨膏’,能暂时让你的骨骼轮廓显得硬朗一些。这白布……想必不用我教你怎么用了吧?”
红月默默地接过东西,眼神复杂。她看着那套熟悉的、属于“少年”的衣物,心中五味杂陈。
“去吧。”红娘指了指屏风,“我们等你。”
红月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衣物,走入了屏风之后。
褪下那一身象征着“红月”身份的华美红衣,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平静。但当她将那冰凉的塑骨膏涂抹在自己愈发柔和的脸颊与下颌上,再用那卷白布,将胸膛紧紧地束缚起来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与荒谬感,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头。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可笑的木偶,被一只名为“命运”的无形大手肆意摆布着,不断地更换着身份与皮囊。
她换上了那套青色的短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那早已变得无比细腻的肌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让她感到些许不适的刺痛感。
做完这一切,她却没有立刻走出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屏风后,久久不语。
“需要帮忙吗?”屏风外,传来了凌不疑的声音。
“不必。”红月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无论是红娘,还是凌不疑,眼中都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眼前的“少年”,身着一身半旧的青衫,身姿纤细,却又带着几分刻意模仿出的、属于少年的挺拔。一头如瀑的青丝,已被她自己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成了利落的马尾。那张绝美的脸庞,在塑骨膏的修饰下,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清秀与硬朗。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小公子,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那一身与生俱来的、清冷出尘的气质。
“还差最后一步。”凌不疑走到她的面前,将那枚名为“千幻”的青铜面具,递给了她。
“将你的神识,探入其中,想象着你想要成为的模样。”
红月接过面具,入手冰凉。她闭上双眼,将一丝虚弱的神魂之力,探入了面具之中。
她想象着……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采药童子的模样。
嗡——
一声轻响,那面无五官的青铜面具,竟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她的脸庞,消失不见。
“好了。”凌不疑的声音响起,“去看看吧。”
红月缓缓地睁开双眼,抬起头,望向了那面巨大的水晶镜。
当她看清镜中之人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镜中,映出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
他身着青衫,身形单薄,面色因神魂受损而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他的五官,不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精致,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扭曲”了,变得平凡而清秀,是那种丢在人堆里,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普通模样。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清冷的、仿佛藏着一片星空的眼眸,依旧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少年,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与抗拒,反而……生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仿佛在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他终于可以暂时地,卸下“夏鹤龄”的沉重,也卸下“红月”的惊艳,做回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阿月”。
“感觉如何?”凌不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很好。”红月,不,或许现在应该称之为“阿月”。他转过身,对着凌不疑与红娘,微微一躬,“我们,何时出发?”
凌不疑看着他那双恢复了平静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现在。”
红娘则走到他的面前,伸手,为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领,那双明艳的丹凤眼中,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记住,”她轻声说道,“面具可以换,但心,别丢了。”
阿月闻言,身体一震,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