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穿城,东区。
与西城的混乱和北区的规整都不同,这里是城中真正的清修之地。街道两旁,大多是些高墙大院,院内竹影摇曳,梅香暗传,居住于此的,多是一些不喜纷争的丹师、器师,或是某些隐世的筑基后期强者。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行走在寂静的青石板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的“游方医师”,他面容俊朗,气质从容,腰间挂着一柄玉箫,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仿佛在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而在他身后半步,则跟着一个身着半旧青衫的“采药童子”。他身形单薄,面容清秀,背着一个半满的药篓,低着头,亦步亦趋,看起来有些拘谨。
这两人,正是改换了身份的凌不疑与阿月。
“丹痴前辈,名为古拙。”凌不疑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阿月的耳中,“他性情古怪,一生痴迷于丹道,最厌恶的,便是不懂装懂的趋炎附势之辈。他在这城东的‘百草居’,设下了三重考验。唯有通过考验者,方能见他一面。”
阿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重新换上男装,让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错位感。他努力回忆着过去作为夏鹤龄时的言行举止,却发现那十五年的岁月仿佛隔了一层薄雾,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反倒是作为“红月”时的那种轻盈与从容,似乎更加真实。
这种感觉,比任先前那些生死搏杀,都更让他感到疲惫。
“放轻松些。”凌不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现在只是一个跟着先生出门长见识的普通药童,不必如此紧绷。”
阿月闻言,身体一僵,随即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点拙劣的伪装,恐怕早已被身旁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看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穿过几条巷弄,最终,在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院落没有牌匾,只有两扇紧闭的、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石门。门上,没有任何的禁制波动,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厚重气息。
“这便是第一重考验了。”凌不疑看着眼前的石门,缓缓说道,“此门名为‘千钧’,重达万斤,其上附着着土行阵法,寻常筑基修士,也休想用蛮力将其撼动分毫。”
他走到门前,伸出手,在那冰冷的石门之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九下。
“嗡——”
石门之上,光芒一闪,浮现出了一副由无数灵力线条构成的、无比复杂的阵法图样。
“原来如此。”凌不疑看着眼前的阵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阵并非为了阻拦,而是为了考验。欲开此门,无需蛮力,只需找到这阵法运转的核心节点,注入一丝灵力,便可将其自行开启。”
他说着,便伸出手指,开始在那复杂的阵图之上,缓缓地推演起来。
阿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凌不疑的动作。他没有去打扰,只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副由无数灵力线条构成的阵图。
(七窍玲珑,开!)
在他眼中,那副原本还无比复杂的阵图,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构成阵图的每一道符文,每一条灵力线路,以及它们之间是如何相互勾连,共同构筑出这个“千钧”之力的法则,都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甚至能一眼看出,这道阵法虽然精妙,却因布阵者过于追求力量,而在三处灵力运转的节点,留下了细微的瑕疵。
半炷香后,凌不疑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虽然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但眼前这个上古阵法,依旧让他感到无比的棘手。
“找到了。”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阵图左下角的一个节点之上,“这里,应该就是阵眼所在。”
他说着,便要伸出手指,向那节点注入灵力。
“不对。”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凌不疑的动作一顿,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他。
阿月缓缓走上前,伸出那只纤细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在了阵图右上角,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灵力流转最为晦涩的节点之上。
“这里,才是生门。”
他看着凌不疑,平静地解释道:“左下角的那个,是死门。你若将灵力注入其中,整个大阵的力量,都会瞬间反噬。”
凌不疑看着他所指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推演出的结果,眼中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知道,阿月说的是对的。
自己只看到了阵法的“形”,而他,却一眼看穿了阵法的“神”!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苦笑一声,对着阿月,微微地行了一礼。
“受教了。”
他收回手,示意阿月来开门。
阿月没有推辞,将一丝微弱的太阴灵力,缓缓地注入了那个“生门”节点之中。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巨响,那扇重达万斤的石门,竟真的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
一股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药香,从门后扑面而来,让两人精神为之一振。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充满了奇花异草的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