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石子小径穿过药园，来到一座茅草屋前。
这座茅草屋与外面的药园显得格格不入。
凌不疑上前一步，对着竹门行了一礼。
“晚辈林不言，携药童阿月，求见丹痴前辈。”凌不疑报上假名，阿月听到这个名字，眼帘微动，并未作声。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一股浓郁的药香从门缝中飘出。
凌不疑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等待。
阿月站在他身后调息。方才为了看破“百草棋局”，他消耗了不少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才从屋内传来。
“进来吧。”
竹门无声打开。
两人迈步而入，屋内的景象让阿月一怔。
这里不像修士的居所，更像是一个凡俗药铺的后堂。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尊青铜丹炉，炉下是一堆熄灭的木炭。丹炉周围，杂乱地堆满了药材、玉瓶和丹方残卷。
丹炉旁，一位身着麻衣、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膝而坐。他看起来像个凡人，但睁开眼时，浑浊的老眼中却透出一丝精光。
他便是这百草居的主人，丹痴古拙。
“一个天机阁的小子，一个身负太阴本源的小家伙。”古拙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说吧，找我何事？”
“晚辈二人，为求一味灵药而来。”凌不疑再次行礼。
“灵药？”古拙嗤笑一声，“我园子里的灵药，想带走可没那么容易。”
他指了指面前的丹炉：“你们过了前两重考验，证明不是蠢货。现在，是最后一重。”
他从故纸堆里，取出了一张泛黄的兽皮丹方，丢在两人面前。
“这是‘逆尘丹’的丹方残卷。我钻研十年，炼了九百九十九次，都失败了。”
他看着两人：“你们不必告诉我如何炼制，只需告诉我，这张丹方，错在何处？”
凌不疑上前一步，拿起丹方仔细端详。
半炷香后，他放下丹方，对古拙沉声说道：“前辈，此丹方，错在‘阴阳’。”
“哦？”
“此丹方所用灵药，看似驳杂，实则暗合五行。但其中，‘龙血草’至阳，‘玄冰花’至阴，两者药性相冲，无法在同一丹炉中融合。晚辈以为，此丹方违背了阴阳调和的丹道至理，不可能炼制成功。”
凌不疑的话有理有据，足以让丹师信服。
然而，古拙听完，却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未得其道。”
他将目光转向那个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的阿月。
“你呢？小家伙，你也这么看吗？”
阿月缓缓走上前，没有去看丹方，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尊青铜丹炉之上。
他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丹炉内壁上无数次炼丹失败后留下的法则烙印，呈现在他的感知之中。他仿佛经历了那九百九十九次的失败。
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
“丹方，没错。”
他开口，声音平静。
“错的，是炼丹的人。”
古拙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起来。
阿月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此丹方所求的，并非阴阳调和，而是‘混沌’。”
“它要的，不是让水火相融，而是要将所有药性打碎，还原成万物诞生之前的‘无’。”
“你心中执着于‘调和’，便看不见‘混沌’之门。你的道错了，所以丹永远也成不了。”
话音刚落，古拙的身体微微一震。他那双锐利的眼眸第一次失去了焦点，陷入了沉思。他没有狂喜，也没有大笑，只是呆坐在原地，口中无意识地咀嚼着那两个字。
“混沌……无……”
十年的钻研与失败，都在眼前这个少年平静的话语中，找到了答案。他一直试图在阴阳五行之中寻找平衡，却从未想过，真正的道，或许在于打破一切，回归本源。
一滴老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泛黄的丹方上。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重新看向阿月。这一次，他眼中所有的考较与轻视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求道者”的尊重。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阿月。”
“好，好一个阿月。”古拙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他站起身，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活力：“空谈无用！既然道已明，何不炼上一炉，以证真伪？！”
他看着阿月：“我这里还有最后一炉‘逆尘丹’的材料！小友，可愿助我开炉？”
阿月看着他狂热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含笑点头的凌不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晚辈愿尽绵薄之力。”
“好！”古拙大笑一声。他双手掐诀，丹炉之下凭空燃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炼丹，正式开始！
古拙的手法行云流水，将一株株灵药投入丹炉，神情专注。凌不疑则盘坐在一旁，将自身灵力缓缓渡入丹炉，帮助古拙稳定药力。
而阿月，则闭上了双眼。
在他眼中，丹炉内的景象并非药液，而是一片由法则构成的混乱能量。他虽不懂炼丹手法，却能洞悉炉内每一种药性法则的流转。
古拙起初还想询问，但看到阿月那物我两忘的神情，便压下了心中的急躁，完全凭借自己千百次失败积累下的经验，维持着丹炉的平衡。
终于，当所有药材都已投入丹炉，炉内的能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时，阿月猛地睁开了双眼！
“就是现在！”他沉声喝道，“前辈，撤去所有灵力，不要压制，不要调和！让它们自行归于混沌！”
古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一咬牙，撤回了所有的灵力！
“轰——！”
丹炉之内，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巨响！失去了压制的数十种药力，在炉内冲撞、湮没，最终归于死寂。
成了吗？
凌不疑与古拙，都紧张地看着那尊剧烈震颤的丹炉。
许久，当一切平息后，一股清香从丹炉的缝隙中逸散出来。
古拙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炉盖。
只见丹炉中央，悬浮着一枚丹药。
它通体灰白，没有丹纹，也感应不到灵力波动。它周围的光线被微微扭曲、吸收。丹药之上，只有一种最本源的混沌之意。
“成了……我终于成了……”古拙看着那枚丹药，声音颤抖。
他站起身，对着阿月，郑重地行了一礼。
“请随我来。你们要的‘月髓冰莲’，就在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