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拙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入茅草屋的内堂。
静室之内,只剩下凌不疑与阿月二人。凌不疑看着阿月那因神魂透支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杯尚未喝过的热茶,轻轻推到了他面前。
片刻后,古拙捧着一个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盆走了出来。玉盆之内,盛放着一种如同水银般粘稠的黑色液体,一股精纯至极的阴寒之气从中散发出来,让静室内的温度都降了数分。
“此乃九幽地泉之水,唯有此物,方能温养‘月髓冰莲’。”
古拙将玉盆轻轻放在地上,盆中那汪黑色的泉水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株通体洁白的莲花。
那莲花不过巴掌大小,花瓣如同最纯净的冰晶雕琢而成,层层叠叠,圣洁无瑕。莲花的花心,没有莲蓬,只有一滴晶莹剔透的、如同融化了的月光般的露珠。
这便是月髓冰莲。
阿月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太阴本源,在这株莲花面前,产生了一股发自本能的亲切与渴望。那股盘踞在他经脉深处、如跗骨之蛆般的火毒,仿佛遇到了天敌,竟在他没有刻意压制的情况下,自行收敛了凶性,蛰伏了起来。
古拙看着那株冰莲,眼中充满了不舍。那是一种匠人看待自己最完美作品的眼神,复杂而纯粹。但最终,他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那份不舍,终究还是让位于对“道”的敬意。
他取出一个由玄冰玉制成的盒子,小心翼翼地,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将那株月髓冰莲连同那一滴九幽地泉之水一同,完整地移入了玉盒之中,设下禁制。
“拿去吧。”他将玉盒递给阿月,“此物药性至阴至纯,炼化之时,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多谢前辈。”阿月接过玉盒,郑重地行了一礼。入手冰凉,那股源自太阴的纯粹力量,让他几乎破碎的神魂都感到了一丝慰藉。
“不必谢我。”古拙摆了摆手,“今日得见‘混沌归无’之道,于我而言,胜过世间任何灵药。我困于此道已十年,若非你一言点醒,怕是此生都将坐困愁城。”
他沉吟片刻,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灰扑扑的玉简,递了过去:“此乃老夫钻研丹道百余年的一些浅薄心得,其中有几篇关于调和阴阳、淬炼神魂的古丹方,或许对你日后修行有些用处。”
阿月没有推辞,再次道谢后,收下了玉简。他知道,这枚玉简的价值,恐怕不在那月髓冰莲之下。
凌不疑见状,也上前一步,对着古拙深深一揖:“前辈今日之恩,晚辈与天机阁,铭记于心。”
“天机阁……”古拙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们这群拨弄因果的家伙,老夫不想与你们有太多牵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走吧。”
说罢,他便不再看二人,转身走回丹炉旁,痴痴地看着那枚新炼成的“逆尘丹”,再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凌不疑与阿月对视一眼,没有再多做打扰,躬身一礼后,缓缓退出了茅草屋。
……
回红线坊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阿月捧着手中的玄冰玉盒,一股清凉之意透过玉盒,缓缓渗入他的掌心,让他体内那股因火毒而产生的灼痛感,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前所未有地渴望着这件东西。
“那位前辈,怕是已将你引为知己了。”凌不疑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阿月没有说话。
“以‘道’为引,直指本源。”凌不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月姑娘,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阿月脚步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眸,第一次,主动迎上了凌不疑的目光。
“活下去。”
他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
凌不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
他没有再问。
当两人回到红线坊那座僻静的后院时,已是黄昏。
红娘正靠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抽着烟枪,看到两人回来,以及阿月手中那个散发着惊人寒气的玉盒时,那双明艳的丹凤眼中,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来,是成了。”
阿月点了点头。
“去吧。”红娘指了指那间地下静室,“这里有我二人为你护法,你尽可安心疗伤。”
阿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两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身,走入了那间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静室之中。
石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