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与凌不疑在看到他的一刻，神情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他还是那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容貌也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两人眼中，此刻的他却与进去之前判若两人。若说之前是一块内蕴寒气的璞玉，此刻便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神兵。锋芒尽数内敛，却自有一股源于生命本质的蜕变。
“你……筑基了？”红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看不透他如今的修为，只能从那股截然不同的道韵中做出判断。
阿月闻言，自己也怔了一下。他内视己身，丹田之内并无寻常修士灵气化海的景象。他只是将命宫星海中那座祭坛升起，以及自身与太虚链接更为密的感觉，如实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凌不疑脸上的从容第一次褪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以内景为基，于神魂之中开辟道府……”他看着阿月，眼神复杂，“我只在天机阁最古老的残卷中，见过寥寥数语的记载。我本以为，那只是上古修士的臆想。”
“原来，这就是筑基。”阿月心中了然，也终于为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找到了一个定义。
红娘没有去深究这功法的来历。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了阿月那张愈发清俊的脸上，她注意到，那张“千幻”面具似乎有些压不住他骨相深处透出的柔和了，那份秀气，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慢慢地显露出来。她的眼中淡淡地流露出一丝疼惜。
“过来，”她对着阿月招了招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让我看看你的伤。”
阿月走到她面前。红娘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将一股温和的灵力渡入他的体内。片刻后，她松了口气。
“火毒已尽数拔除，神魂也稳固了下来。只是你这身子，亏空得厉害。”她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修行的法门太过霸道，每一次精进，都是一次重塑。往后需得好生调养才是。”
阿月默默地点了点头。
“饿了吧？”红娘突然问道。
阿月一怔，随即才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久违的空虚感。
“我去给你做碗面。”红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动作很是自然。随即，她便转身，向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静室之外，只剩下凌不疑与阿月二人。
阿月在石桌旁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适应这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躯壳。
“感觉如何？”凌不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阿月抬起头，看了看他，又望向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枝丫，放下了紧绷的神经，有一些慵懒地依在石桌上，嘴角含起一缕笑才轻声回答：“有一点点陌生吧大概。”
凌不疑看着他。他发现，在方才红娘那不含算计的关怀面前，这个少年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而此刻，这份坦诚的陌生感，更是让他脱离了“变数”这个冰冷的标签，显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的脆弱。
那抹慵懒的笑意，配上他此刻清秀柔和的面容，在月光下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凌不疑心中微动，竟也不自觉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难得见你笑。”他缓缓说道。
阿月闻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没有了算计，没有了试探，只有院中清冷的月光，和石桌上那盏尚未熄灭的、散发着暖光的油灯。
凌不疑发现，自己竟有些享受这种沉默。他看着那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他护在身后，而非推到棋局之前的冲动。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红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