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辛辣,入喉化作一股暖意,与汤面的温润不同,这股暖意更直接,在他脏腑间烧灼。酒意上涌,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酡红,清冷的眼眸里也染上几分人间烟火。
“咳……咳咳……”他放下碗,被酒呛得咳嗽了几声,眼角微微泛红。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红娘见状,又好气又好笑,起身为他顺气,“谁让你一口喝干了?这可是我珍藏了三年的‘醉秋光’,后劲大着呢。”
“无妨。”阿月摆了擺手,声音因咳嗽带了丝沙哑,眸子却比平日里亮了些。
凌不疑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些。他没有劝酒,只是自顾自地浅酌了一口,目光却停留在阿月那张泛红的脸上。
那一夜,三人没再谈论夏家,也没再说风暴。
红娘来了兴致,又从窖里取出几坛好酒,讲起她早年在云穿城开这间红线坊的趣事。她言语风趣,将过往的打杀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些下酒的趣闻。
阿月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他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了一丝全新的认知。那份游刃余游的背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挣扎。
月上中天,阿月伤势未愈,酒意上头,渐渐撑不住,靠着石桌,眼皮沉重起来。
“去睡吧。”红娘停了话头,声音放柔了许多。她将一件带着自身香气的披风,轻轻盖在阿月肩上,“天,塌不下来。”
阿月点了点头,没有逞强,起身对着两人微微一躬,便回房歇息去了。
待他走后,院中恢复了宁静。
“你似乎……很关心他。”凌不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怎么,”红娘斜睨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天机阁的朋友连这个也要管?”
“不敢。”凌不疑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像红娘子这般人物,为何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做到如此地步。”
红娘闻言,沉默了许久。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目光望向阿月那间已经熄了灯的屋子,声音变得有些悠远。
“大概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往的影子。”
……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阿月的伤势在月髓冰莲的药力下,每日都在好转。他不再终日闭门不出,而是试着融入这方小小的院落。
每日清晨,他会帮红娘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或是去井边打水。红娘也乐得清闲,时常会差使他去厨房帮忙择菜,或是去前堂的账房里,帮着算算账。
红线坊的账房不大,却堆满了近三个月的流水单据,杂乱如山。
“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家伙,还有当账房先生的天赋。”红娘倚在门框上,看着阿月将那一笔笔混乱的流水账,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忍不住打趣道。
阿月头也没抬轻轻说道:“你的账本太乱了。”
“哟,还嫌弃姐姐我了?”红娘被他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姐姐我一个人迎来送往,打理这么大个摊子,哪有功夫去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每笔账都该有它的去处,清清楚楚,才好。”阿月停下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色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执着。
红娘看着他,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更开怀了:“好,好,都听我们小账房的。”
阿月没再搭话,只是低下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凌不疑也成了院里的常客。他不再谈论“天机”与“变数”,反而像个真正的游方医师,时常会带来些自己炮制的药茶。
“这是北境雪山上采的‘寒针’,”他将一杯热茶推到正在算账的阿月面前,“与你气息相合,有助于凝神。”
阿月停下手中的活计,端起茶杯,感受着那股清冽的茶香。两人对坐无言,只有算盘珠子偶尔发出的清脆声响。
“你的修为,又精进了。”许久,凌不疑才开口。
“伤势好了些。”他只是轻声答道。
“不止是伤势。”凌不疑看着他,眼神深邃,“你筑基之后,灵力增长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阿月没有再回答,只是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茶水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他的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沉入了丹田之内那片浩瀚的内景宇宙。筑基而成“道宫”,正静静地悬浮在星海的最中央,如同这片宇宙永恒不变的基石。它与冥冥中的太虚相连,正源源不断地接引着最本源的星魄之力,再将其转化为精纯的灵力,滋养着整片星海。这便是他修为飞速增长的根源所在。
…
这一日,阿月正在房中打坐,红娘却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裹。
“试试这个。”她将包裹放在桌上。
阿月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月白色的少年劲装。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触手冰凉,剪裁也极为合身。在衣襟和袖口处,还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几朵不起眼的卷云暗纹。
阿月看着眼前的衣物,沉默了片刻。月白色,这个曾属于“夏鹤龄”的颜色,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这太贵重了。”他轻声说道。
“一件衣服罢了,就当是我迟来的生日礼物。”红娘摆了摆手,旋即便转身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