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沈寒雪无意识地低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若蚊蚋，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个名字刚浮现在脑海，同时伴随着一阵更强烈的痛楚。
林淼雨与魔教勾结，是她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她身为当代圣女，背负着为父母复仇的夙愿，背负着除魔卫道的职责。
她本应亲手……了结这份情感！
可是……
心底深处，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正疯狂催促她。
哪怕只是亲眼确认那个背叛者的下场，确认她为自己的罪孽承受着应有的惩罚！
沈寒雪霍然起身，素手一挥，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瞬间罩在身上。
她容颜依旧清冷孤绝，但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湖泊，已被搅起了一池无法平息的波澜。
她推门而出，身影化作一道素白流光，朝着圣地天牢方向疾驰而去。
阴冷的甬道深处，厚重铁门外的火光被拉长扭曲。
沈寒雪的身影如冰雪降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守在外面的两个女弟子看清来人后，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参见圣女！”
沈寒雪看也没看她们。
“开门。”沈寒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是！”两人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沉重的门栓被取下。
“轰隆——”
厚重铁门缓缓向内打开，随后便快速的走了进去。
当她到达第三层时，入目的景象，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呼吸一滞。
石室中央，冰冷的石地上。
一个赤身裸体的娇小身躯蜷缩在肮脏冰冷的地面污水中。
墨黑的长发早已散乱纠结，粘满血污泥垢。
那曾经白皙光洁的皮肤，此刻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可怕的冻伤痕迹，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右手小臂处一片血肉模糊，焦黑深陷，左手手臂覆盖着诡异的青紫寒霜，触目惊心。
瘦弱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和剧痛而不停地微微抽搐着。
“呜呜呜……师尊……为什么……”
林淼雨的脸颊痛苦地贴着冰冷泥泞的地面，双目涣散，失神地盯着虚空。
两只手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般，痉挛般地在湿滑的地面抓挠着。
指甲早已翻飞断裂，留下道道斑驳的血痕。
她口中发出破碎的声音，带着血沫气泡的无意识呓语。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放过我吧……”
“阿雪…阿雪…为什么…你不信我…信我…呜…”
“求求你…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好疼……好冷……”
那声音卑微绝望，带着濒临崩溃边缘的哭腔，如同杜鹃啼血，惨叫嘶哑。
慕青鸢正斜倚在冰冷的石壁旁，手里把玩着那根尾部镶嵌着诡异红晶的“幻心引”。
她脸上带着一种慵懒和欣赏猎物的病态愉悦，嘴角噙着微妙的弧度。
林淼雨每一声痛苦卑微的哀求，在她耳中都是最美妙的。
慕青鸢也察觉到了沈寒雪的到来，转过头，看到门口那道冰冷如雪的纤影。
眼中虚假的闪而过一丝惊异，随即迅速染上了一抹带着探究和恶意的笑容。
“呦？”慕青鸢拖着慵懒的调子，轻轻拍手。
“真是稀客呀。”
“什么风把我们的圣女殿下吹到这等污秽肮脏之地了？”
她慢慢向前走了两步，正好挡住沈寒雪看向地上林淼雨的视线。
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沈寒雪依旧冰冷，却更加苍白的脸上扫过。
“这寒煞监的气息，可别冲撞了圣女的玉体清修才好。”
她语气含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刺探和挑衅。
沈寒雪没有说话，但一股已然凝实的冰冷气息在周围大幅度的游动，比这里还要冷。
她似乎有些步伐不协调，一颤一颤地踏入石室，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却像踏在自己的心上。
越过慕青鸢带着戏谑笑意的身影，她的目光，终于毫无阻隔地落在了林淼雨的身上。
那瞬间，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无比粘稠缓慢。
不再是圣山之巅风光无限的圣女，不再是魔气森森需要铲除的“叛徒”。
眼前这个蜷缩着赤裸的身体，遍体鳞伤……
只会本能地哀嚎着她的名字祈求一丝信任的……如此破碎，渺小而又卑微……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几乎要捏爆！
一股陌生而剧烈的疼痛感混合着窒息感涌来，让她修长的身躯几不可查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怎么会……
“呵，”慕青鸢轻笑一声，还在一旁继续说道。
“怎么？圣女殿下这是……心疼了？”
沈寒雪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微微颤抖。
慕青鸢裂开嘴，笑容更深了些，带着明显玩味的意思。
“啧啧，看看沈大圣女，这心疼的表情……可真是动人呢。”
慕青鸢刻意拖长了语调。
“怎么？看到她被收拾成这样，心里难受了？舍不得了？”
她歪着头，目光带着挑衅。
“当初在台阶上那一拂袖，把她像垃圾一样扫下去的时候，可是你哦～”
沈寒雪的呼吸微微一滞，慕青鸢的话语如同利刃，精准地戳在痛点上。
所有的一切，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闭嘴！！”
一声冰冷到极致厉喝，猛地从沈寒雪唇间迸发而出！
下一秒！
“铮——！”
一声清越刺耳的剑鸣响彻阴森的牢狱！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能撕裂一切黑暗的冰冷剑光，毫无征兆地自沈寒雪手中爆发！
那道剑光如同九天落下的雷霆，裹挟着恐怖的剑意，悍然斩出！
即便这一剑再强，慕青鸢瞬间侧身躲过，冰冷的目光扫过浩瀚的剑意。
周身水青色光华流转，才堪堪抵住了那凌厉的剑气余波，但却惊人的出现了裂痕。
慕青鸢面色难看，她转过眼，看向后方一片狼藉的景象。
那一片冰冷沉重的玄铁牢笼。
“轰！！！咔嚓——！！！”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剑气所过之处，坚不可摧的玄铁栅栏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崩碎！
一座、两座、三座……
接连好几座坚固的牢房被这道狂暴的剑气瞬间劈开！厚重的铁门轰然倒塌，锁链寸寸断裂！
肆虐的剑气余波甚至将墙壁上都划出了深深的剑痕。
关押在其中的囚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声尖叫，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
整个层的牢房剧烈震动，顶部的尘埃簌簌落下。
沈寒雪一剑斩出后，胸口的剧烈起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手持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
那双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的眸子，极其冰冷地落在脸色难看的慕青身上。
声音冷得掉渣。
“慕青鸢，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动私刑了？”
“私刑？”慕青鸢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哈哈哈～沈寒雪！你是不是忘了她是什么身份？她是魔教妖女！是祸乱苍生的魔头！”
“魔教妖孽什么的也配讲人道了？我就算把她折磨死，也不会有任何质疑声，他们反倒都会拍手叫好。”
“而且对魔修的仁慈，就是对那些被害之人的不负责。”
“看你现在的做法……还是在说……”
慕青鸢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恶毒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嘲讽。
“……你真的对她，余情未了？”
“别忘了，她可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杀了多少人呢？”
“沈圣女，对着一个魔教妖女的同情？你是脑子坏掉了吧？”
沈寒雪持剑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剑尖在冰冷的石地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刺耳声响。
魔修祸乱苍生、残害人命……这些字眼与她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她从来不觉得那记忆中的女孩，会是一个祸害苍生的魔修。
可是……那一日……
——————————————
记忆如同被血染的潮水，汹涌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那一天……冲天的血腥气几乎染红了半片天空。
她接到急报，循着浓烈的魔气与惨叫赶到那个本该宁静祥和的小村庄。
然后，她看到了。
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散落的到处都是，村民惊恐绝望的表情凝固在死去的脸上。
而在那片由死亡铺就的废墟中央，那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林淼雨，正站在那里。
昔日素净的衣裙已被浓稠的鲜血彻底浸透，变得沉重而暗红，滴滴答答地落下血珠，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洼触目惊心的猩红。
滔天的魔气不再只是隐约的传闻，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黑色漩涡，狂暴地以她为中心肆虐升腾。
将那方天空的光线都吞噬扭曲，变得昏暗如夜。
那股力量……阴冷、暴戾、充斥着毁灭与死亡的气息，纯粹得令人窒息。
那是在正道典籍中最深恶痛绝的——本源魔气！
林淼雨缓缓转过头，沾着血滴的长发黏在脸颊……
她的眼神……那双曾经盛满了星光和沈寒雪倒影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猩红，里面翻涌着沈寒雪完全陌生的疯狂与杀戮后的余烬。
她的手上，正缓缓滴落温热的血液。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淼雨似乎怔了一下，猩红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慌乱和无措的情绪，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什么。
“阿雪……”
一声极轻、几乎被魔气呼啸声淹没的呼唤，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沈寒雪耳边。
但下一秒，更多的魔气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涌出，将那丝微弱的情绪彻底吞噬，只留下令人胆寒的暴虐。
“为什么……小雨？”她曾上前质问。
可回应她的，不是记忆中轻声的回应，而是一道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魔剑，毫不留情地劈向她心口！
若非师尊与诸位长老及时赶到，合力挡下那致命一击，她早已……
那一刻，沈寒雪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碎裂。
信任、温情、过往的所有……都在那冲天的魔气与遍地的无辜者尸骸面前，被碾磨得粉碎！
还有什么……可以辩驳？
沈寒雪的脸色苍白，唯有眼底翻涌着剧烈的痛苦与挣扎。
她周身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手中的长剑发出嗡嗡的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