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凉风倏然而入,方惊觉时序已入九月。天空澄碧如洗,浮云数点,悠然自得,仿佛不知人间有何事可忙。
案头日历分明写着“九月三日”,墨迹犹新。这日子在历史上原有些特殊,胜利的旗帜曾在这一天飘扬,而今人却多已不甚了了。我亦险些忘却,若非晨间收音机里传来几句纪念之词,怕也要随众人在碌碌中滑过了。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各怀心事。有提公文包者眉头紧锁,有携书包者嬉笑打闹,亦有老者拄杖徐行,目光浑浊而深远。想来七十八年前的今日,炮火初歇,万众欢腾,那光景与眼下这太平景象相较,竟不知孰虚孰实。历史原是一本大书,众人翻过便罢,未必细读。
午间歇息时,翻看旧报,见载有当年胜利日市民“欢呼踊跃,涕泪交迸”的记述。字句间热情奔涌,几乎破纸而出。然而不过三代人之隔,那激情便已冷却如灰。年轻人知否九月三日为何日?或许在他们,这只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日子,课程表上排列着数学、外语诸科罢了。
黄昏时分,独步至江边。夕阳西下,水波不兴。忽见对岸高楼霓虹初亮,五彩纷呈,俨然太平盛世。江风拂面,带来些许凉意,隐约夹杂着远处广场上的歌声。细听之,竟是老调新唱,词句已改,旋律依稀可辨。
返家途中,遇邻家小儿问曰:“今天电视里为什么放老电影?”我怔了怔,竟不知如何作答最宜。最终只摸了摸他的头,道:“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孩子似懂非懂,蹦跳着去了。
夜深人静,独坐灯下。想那历史上的九月三日,欢呼声早已散入云霄,枪炮鸣亦化作教科书上三五铅字。而今人享受和平,未必思及和平来之不易;正如呼吸空气,不觉空气之存在。或许纪念之本意,不在沉湎往事,而在使今人晓得,脚下所立土地,曾浸透鲜血与热泪。
窗外秋风又起,掀动书页,恰停在记载着某位战士家书的一页。字迹漫漶,而“为后世谋永福”数字犹清晰可辨。
此时此刻,万家灯火,大抵便是“永福”之一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