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松针的清苦气息,在后山碑林里慢悠悠地飘。
湿冷的雾气贴上林渊的脸颊,带着泥土与腐叶的微腥,指尖触到空气时,竟有细密的水珠凝成,仿佛整片山林都在无声啜泣。
莫长老手中的残破罗盘在他掌心微微震颤,残磁如垂死的蜂,在指腹下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魂魄的低语。
“您查了三十年叛徒,可曾想过,这盘里锁的不是魔气,是天道的忌惮?”他声音轻得像吹过碑顶的风,却让莫长老的拐杖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碎石飞溅,惊起几只夜栖的寒鸦,扑棱棱地掠过石碑顶端,留下一串凄厉的鸣叫。
老修士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那是他当年在刑堂审叛徒时,听见关键供词才会有的光,瞳孔深处燃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林渊转身要走,又停住,侧过脸时,月光正好漫过他眼尾的红痣,那一点朱砂般的印记在冷辉中泛着血色。
风从碑缝间穿行而过,发出呜咽般的低吟,拂动他衣角的裂痕,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蛇尾扫过青苔。
“明日子时,藏经阁地窖第三排,《青云异闻录》。”他吐字如冰珠坠地。
莫长老的喉结动了动,喉间发出干涩的吞咽声,仿佛咽下了一块烧红的铁。
那本书是他亲手封的,用的是青云大能的“锁灵印”,连他自己都没再翻开过。
此刻,他指尖触到书脊时,竟感到一股阴寒逆流而上,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尖顺着经脉刺入心口。
林渊的身影已经融进雾里,只余一句话散在风里:“真相在字缝里,不在字面上。”声音渐远,如同被雾吞噬,唯有余音在碑林间回荡,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晨钟未响,后山的雾却先散了大半,露水从松针尖滴落,砸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青云山门的青石阶上,天剑道宗的月白道袍像片浮动的云,衣袂翻飞间,带着晨露的凉意与灵药的清香。
柳师姐攥着封信冲在最前,信笺边缘被她捏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正是苏轻月的笔迹:“林渊夺我剑心,毁我道基!”她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眼中血丝密布,唇角干裂——那是昨夜彻夜未眠的痕迹。
林渊立在阶顶,白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撕裂处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暗红疤痕正隐隐发烫。
他望着柳师姐泛红的眼尾——那是昨夜哭久了的痕迹,萧景行的幻术再真,也骗不过活人最本真的情绪。
“柳师姐。”他开口时,人群突然静了,连风都仿佛凝滞,只余他声音如寒泉滴落石面,“你可知苏师妹剑心里缠着红丝?”
“胡扯!”有个道宗弟子甩了甩剑,金属震颤声刺耳响起,“我家圣女剑心纯净,怎会有……”
“那便看。”林渊抬手,寒月剑心的虚影浮在半空,银辉如霜,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裂纹里翻涌的黑气像活物,嘶嘶作响,如同毒蛇吐信,惊得几个弟子后退半步,靴底在石阶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柳师姐的指尖抖着抚向虚影,却在触及黑气时被烫得缩回手,指尖泛起焦黑,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皮肉焦糊的气味。
“这……这是命格缠煞?”
“正是。”林渊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方的青衫身影——萧景行垂着眼,指尖在袖中掐了个诀,指甲掐进掌心,一滴血珠悄然渗出,滴落在青石上,无声无息。
他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冷:“若我今日归还剑心,三日后,苏师妹的命魂便会被这红丝绞成碎片。到那时,她第一个杀的,便是最信她的人。”话音落下,人群炸开了锅,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夹杂着惊疑、愤怒与窃语。
有青云弟子低声嘀咕“原来少主早有苦衷”,道宗那边却有人喊“谁信你妖言”,剑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杀意。
柳师姐攥着信的手松了又紧,忽然抬头:“那你说,这红丝哪来的?”
林渊没答。
他望着萧景行忽然抬起的眼——那双眼底翻涌的黑焰,像极了昨夜残碑里渗出的魔气,灼烧着理智的边界。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天命之子萧景行气运波动,任务进度+10%】。
他袖中匿息符箓微微发烫,将体内翻涌的反派值压成细流,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一缕极淡的甜香——清露香。
林渊瞳孔微缩,鼻腔中那熟悉的气息勾起无数回忆:苏轻月总在晨课后悄悄往他袖口别一朵露湿的白兰。
他抬头,正看见天剑道宗的飞舟上,一道白影倚着栏杆。
苏轻月的指尖抵着心口,眉头微蹙,似有若无的银光从她袖中透出——是寒月剑心在共鸣,那声音细微如心跳,却直抵魂魄。
萧景行的指甲掐进掌心,骨节发白。
他明明在苏轻月的《净心诀》玉简里下了红丝,怎么会……他正要再催法诀,忽见苏轻月的眼睫颤了颤,唇畔逸出半句模糊的“林渊”。
那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如惊雷炸响在他耳中——那是退婚那日,林渊贴着她耳边说的“若不退,你必死”。
林渊回到密室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布料紧贴脊背,黏腻冰凉。
他反手布下三重禁制,指尖按在丹田,黑色的反噬之力像蛇群般窜出,沿着经脉游走,带来灼烧与撕裂的痛感。
系统光幕在眼前展开:【任务更新:击溃萧景行命魂锚点,反派值+800】。
他扯了扯嘴角,取出残碑拓下的符纹——昨夜碑中天道残念说的“逆命锚点”,正歪歪扭扭刻在符纸边缘。
“想让我当你的刀?”他对着系统冷笑,指尖蘸血在符纸上画出新的纹路,血腥味在密闭空间中弥漫开来,混合着墨香与符纸燃烧的焦味,“那便让你看看,谁才是执刀人。”寒月剑心突然轻鸣,银辉漫过他手背,在符纸上烙下一道月牙形印记,触感如冰,却留下灼热的余温。
他望着那印记,想起苏轻月小时候总爱把脸贴在剑鞘上听剑鸣,说那是“小月亮在唱歌”。
那时她的笑声清脆如铃,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拂过他的手腕。
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拉回现实。
月上中天时,林渊密室的禁制泛起微光,如同水波荡漾。
藏经阁地窖里,莫长老的手在发抖,指尖触到书页时,一股阴寒逆流而上,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顺着经脉刺入心口。
《青云异闻录》的页脚墨迹下,三道不同的神识波动像三条蛇,缠在字里行间。
第一道是三十年前陨落的大能,带着金石之音的余韵;第二道带着腐臭的魔气,令人作呕;第三道……他摸出林渊昨日批的宗卷,比对之下,连运笔时的顿点都分毫不差。
“这孩子……”他合上书本,额头抵着冰凉的书案,寒意渗入骨髓,“他到底在和谁下棋?”
山门外,萧景行的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拂过脸颊,带着焦灼的温度。
他望着手中燃烧的窥天镜碎片,黑焰在瞳孔里跳动,映出扭曲的倒影。
苏轻月寝殿的方向,传来玉简碎裂的轻响——清脆如冰裂,是他最后一道红丝的湮灭。
“林渊。”他低笑,指腹抹过唇边的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你以为破了我的局?等大比那日,我要让全天下都看见,你这破劫之刃,到底有多可笑。”
晨钟未响,青云主殿的灯火已次第亮起,烛火摇曳,映得殿前石兽的影子如鬼魅舞动。
林渊站在高台之上,白衣被晨雾浸得发潮,布料贴在皮肤上,凉意直透心脾。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袖中《幽冥锻体诀》玉简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般搏动。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新肉在发痒,像有什么正在破茧而出,细微的刺痛中,夹杂着新生的悸动。
“今日,”他望着主殿门前悬挂的“正道魁首”金匾,轻声道,“该有人看见,谁才是真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