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道宗静室的寒气顺着门槛爬进来,像无数细针扎在脚踝上,冻得苏轻月后颈发紧,肩胛骨微微抽搐。
青石地面泛着幽蓝的冷光,墙角铜炉里残烬将熄,余烟袅袅盘旋,带着艾草烧尽后的苦涩味。
她按在眉心的手微微发抖,指缝里渗出的冷汗滑进衣领,冰凉黏腻,像条小蛇贴着脊背游走,激起一阵战栗。
"轻月!"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雪粒子的寒风卷着枯叶扑入,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在墙上撕扯成扭曲的兽形。
柳师姐裹着玄色斗篷冲进来,斗篷边缘积着薄雪,融化后洇出深色水痕。
她怀里的密信被攥得边角发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找了玄剑门的李师叔和丹霞宗的陈长老,他们都愿意联名上书青云圣主——"
"师姐。"苏轻月声音轻得像飘在雪雾里,唇瓣几乎未动,吐出的气息凝成一缕白雾,瞬间被冷风卷散,"退婚那天,他说……若不退,我必死。"
柳师姐的手顿在半空,掌心残留着密信的棱角感。
她望着苏轻月苍白如纸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霜晶,忽然想起三天前退婚台上那个站在高台上的林渊。
他当时握着寒月剑心,白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银线在日光下划出冷光,说"天剑道宗圣女与青云少主婚约,今日作废"时,眼底的冷意比霜刃还利,割得人心口生疼。
可现在看苏轻月攥着空荡荡的剑鞘,指节泛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柳师姐的火气又腾地冒上来:"他夺你剑心时可没说这些!
当众羞辱你时——"
话音戛然而止。
苏轻月突然蜷缩成一团,额头重重磕在案几上,木面震得嗡鸣,青瓷茶盏被震得跳起来,"叮"地一声脆响摔碎在地,碎片溅到柳师姐的靴尖,余音在寂静中回荡不绝。
茶水泼洒在地,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热气,混着茶香与冷意扑上鼻尖。
"轻月!"柳师姐扑过去要扶她,指尖刚触到她肩头,却见苏轻月的睫毛剧烈颤动,眉心那道极淡的黑纹正像活物般游动,如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扩散。
她识海里突然翻涌起滚烫的记忆——火海,焦土,热浪灼得皮肤噼啪作响,她倒在血泊里,身下黏腻温热,抬头看见林渊握着染血的剑,而萧景行跪在她身侧,眼泪砸在她脸上,带着滚烫的触感:"轻月,我会让他用命偿!"
"不……不是这样……"苏轻月抓住柳师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冷汗,"前世……我不是死在他剑下的……"
柳师姐被她的眼神惊到——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此刻像蒙着霜的琉璃,瞳孔深处却有两团碎星在晃,方才还混沌的神志突然清明:"师姐,那道黑线……是萧景行下的。"
与此同时,青云圣地最深处的密室里,林渊额角的血珠正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在玄色衣料上晕开一朵暗红。
他左手死死压着《幽冥锻体诀》玉简,经脉里像有千万只火蚁在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灼痛,右手却稳稳将匿息符箓按在灵台。
符纸边缘泛起微弱的银光,像月光落在薄冰上。
系统提示音比往日慢了三息才响起,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浮动:【新任务:宗门大比击败萧景行,夺取气运之种(时限:24时辰)】。
"又来。"林渊扯了扯嘴角,血珠溅在玉简上,留下一点猩红,"逼我当靶子,倒会挑时候。"他闭目将神识沉入识海,昨夜推演的"伪命格裂痕"在意识深处凝成一道灰影——那是他用三天时间,借系统检测延迟的漏洞,从《幽冥锻体诀》里扒出的歪门功法,专克命格类秘术。
他摸出腰间那枚旧玉佩。
玉质已经发乌,刻着的"渊"字边缘磨得圆润,是苏轻月十岁时塞给他的,说"等我成了圣女,就换块更好的"。
指尖抚过那道熟悉的凹痕,仿佛还能触到当年她掌心的温度。
此刻他将裂痕虚影注入玉佩,感受到那丝苏轻月的本源命格在玉中轻颤,像只被惊醒的蝶,羽翼扑簌,带着微弱的暖意。
"萧景行要让苏轻月在大比上求他。"林渊低笑,反噬的灼痛让他声音发哑,喉间泛着铁锈味,"那我就先让他以为……自己赢了。"
悬空云台的晨雾还未散尽,万宗观礼的弟子已经挤满了四周的看台。
雾气中传来低语嗡鸣,像蜂群振翅,夹杂着灵器出鞘的铮鸣和衣袂摩擦的窸窣。
大比抽签台的青铜转盘"咔"地停住,金属咬合的声响刺破喧嚣,报签弟子的声音像炸雷:"第一轮,林渊对战外门弟子陈三;萧景行对战苏轻月!"
全场哗然。
柳师姐"腾"地站起来,玄色斗篷扫落案上的茶盏,瓷片与残茶四溅。
她转头看向主座上的青云长老,却见莫长老半阖着眼,手指轻轻叩着案几,嘴里嘟囔着"因果收束",每一下敲击都像在拨动无形的丝线。
擂台上,萧景行着月白锦袍拾级而上,腰间玉牌泛着暖光,映得他面容温润如玉。
他望着苏轻月,眼尾的泪痣跟着笑意轻颤:"苏师妹,我不会伤你。"话音未落,他指尖在袖中掐了个法诀——那道潜伏在苏轻月识海的黑线突然暴起,如毒蛇吐信,绞得她灵台生疼,耳中嗡鸣如雷,眼前光影扭曲。
苏轻月惊觉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往萧景行方向涌去,像江河倒灌。
她想退,脚却像被钉在擂台中央;想拔剑,握剑的手竟在发抖,掌心冷汗涔涔,剑鞘冰凉刺骨。
萧景行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蛊惑的回音:"这一世,你属于我。"
"当啷——"
一声脆响惊得众人抬头。
林渊不知何时站到了擂台边缘,他手中的旧玉佩正片片碎裂,碎玉间飘出一缕淡青色的光,没入苏轻月眉心。
那光带着温润的触感,像春风吹过枯枝,瞬间涤清识海阴霾。
苏轻月的识海突然清明。
那道绞着她命魂的黑线仿佛被泼了滚油,"嘶嘶"作响着蜷成一团,发出焦臭的气息。
她本能地握住腰间空荡荡的剑鞘,竟有一丝熟悉的剑意从指尖窜起——是寒月剑心残留的气息!
"去!"她低喝一声,那丝剑意裹着碎玉光刃疾射而出,破空之声尖锐如裂帛。
萧景行正沉浸在灵力涌入的快感中,突然感觉丹田翻涌如沸,刚吸收的灵力竟倒着往苏轻月体内钻,还夹着一股阴寒的力量,在他气运之种上狠狠划了道口子。
"噗——"他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腥臭扑鼻,眼中的震惊几乎要烧穿眼眶。
苏轻月的剑刃停在他喉前三寸。
她望着自己发颤的手,又望向台下的林渊。
林渊站在阴影里,垂眸整理着袖口,仿佛刚才那道逆转命格的手段,不过是随手拂去了片落叶。
"你……你做了什么?"萧景行的声音带着裂痕。
林渊抬眼,目光扫过他,又落在苏轻月腰间的空剑鞘上。
他没说话,却在心里对系统道:"任务进度85%……够了。"
夜半,皇极宗驻地方丈室的香灰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萧景行跪在蒲团上,神识如刀割开丹田。
他望着那粒原本圆润的气运之种,此刻表面爬满蛛网似的细缝,像被人用钝刀生生凿过——这是只有"命运之外"的力量才能造成的损伤。
"林渊……"他捏碎了手中的香案,檀木碎屑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你竟敢动命格?!"
同一时刻,青云密室的艾草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林渊蜷在蒲团上,吐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细小的冰碴——那是《幽冥锻体诀》反噬的残毒。
他擦了擦嘴,系统光幕适时弹出:【反派值+200,任务进度85%】。
"系统,你以为我只能当提线木偶?"他笑起来,从袖中摸出张新的匿息符箓,银纹在灯下泛着冷光。
他将符箓按在案头的残碑拓印上,拓印边缘突然泛起青光,"莫长老,你若真在查我……就再靠近一点吧。"
窗外,一道苍老的神识如清风拂过,在密室门口稍作停留,又往藏经阁方向去了。
莫长老站在云巅,望着青云主峰的方向,手里攥着白天从《青云异闻录》里拓下的残页:"逆命锚点……他不是破局者,他是规则之外的变数。"
晨钟突然响彻山谷。
第一声清越,第二声绵长,第三声时,已有云舟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青云山门处排成长龙。
林渊推开窗,山风卷着晨雾扑进来,带着草木清气与远方云海的咸湿。
他望着远处攒动的人头,摸了摸腰间新换的玉佩——这次,里面封着的是萧景行气运之种的裂痕。
"青云大典……"他喃喃,"该来的,都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