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瞬间从邵天宇的身下涌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他的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他的头部着地，头骨碎裂，鲜血和脑浆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粘稠物。他的脸上满是玻璃碎片和柏油的碎屑，一只眼睛已经不成形状，空洞地望着灰色的天空。他的嘴巴微张，仿佛想说什么，但只能流出更多的血沫。
破碎的衣物紧紧地贴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裂开，内脏和肠子都流了出来，与地上的血污混杂在一起。整个场面血腥而恐怖，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在卡车的驾驶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司机的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狠狠地拽回座位。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白。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挡风玻璃外那摊触目惊心的血红。那个人被撞飞、翻滚、坠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以慢动作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他的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冷汗从他的额头、鬓角和后颈不断地冒出来，很快就浸湿了衣领。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捏得发白，仿佛想从这冰冷的器物上汲取一丝力量，却只是徒劳。
他没有去看那具破碎的身体，但那片刺眼的红色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他不是没见过车祸，但亲手造成如此惨状的恐怖和罪恶感，像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耳膜深处的嗡鸣。
司机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我…杀…人…了？！”
“果然就不应该和老李他们出来喝酒的！明明已经在工地里累死累活的了！”
“冷静！冷静！我该怎么办！”
他开始尝试深呼吸。第一次吸气，空气仿佛带着玻璃碴，刺得他胸口生疼；呼气时，带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近乎呜咽的颤音。他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次，两次……随着胸口的起伏，那股让他全身僵硬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丝，心脏狂乱的跳动也稍稍平复。
司机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那个绿色的图标在屏幕上发出微光，却重若千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中的警笛声并没有响起。四周安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双闪灯继电器“咔哒、咔哒”的单调声响，就只剩下死寂。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毒蛇般从他心底钻了出来，迅速缠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报警？
然后呢？
警察来了，看到这一切……他这辈子就完了。坐牢，赔偿，工作没了，家庭破碎，儿子上学怎么办？老婆怎么看他？他的人生，将和车轮下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一样，被彻底碾碎。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疯狂地滋长。
他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被困的野兽，贪婪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凌晨一点多的深山河畔，空无一人，远处的路口似乎并没有监控摄像头。
没有目击者。
也许……也许可以……
这个“也许”成了压垮他良知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眼中的麻木和恐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冰冷而狠厉的决绝。
他按下了返回键，删掉了屏幕上那串数字“110”。
他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要让这件事，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他全身的颤抖反而停止了。一种异样的、冰冷的能量注入他的四肢。他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的肇事者，而变成了一个心思缜密的罪犯。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处理尸体，清理血迹，检查卡车损伤……一个个步骤在他脑中清晰地列出。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的呼吸中不再有任何颤抖。他推开了沉重的车门，一只脚踏在河滩的碎石上。夜风卷来浓重的血腥味，扑了他满脸，但他已经不再作呕。
他关掉了刺眼的双闪灯，让卡车重新融入黑暗。然后，他回身从驾驶座后方抽出了一把铲子。
要是把尸体扔进河里，很可能会被下游的人发现，那就只好把他埋起来了！
这个念头一定，他紧绷的神经反而找到一个清晰的目标。他的大脑立刻变成了一幅飞速检索的电子地图，作为一名长期在这片地区通勤的工人，他对这附近所有的大路小路、荒山野岭都了如指掌。
他想起来了。
沿着这条路再开十几公里，有一条岔路可以上山。那是一条早已废弃的产业道路，通往一个倒闭多年的采石场。那里杂草比人还高，土壤因为常年雨水冲刷而变得松软，最重要的是，那地方荒无人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在清理完毕现场的血迹后，沉重的卡车终于再次移动。它没有开往城市的光明，而是像一头潜入深海的巨兽，义无反顾地驶向了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车斗里装载的，是他后半生再也无法摆脱的罪孽与噩梦。
卡车碾过碎石路，每一次颠簸都让司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车灯照亮前方蜿蜒的山路，树影如鬼魅般摇曳。司机的双手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衬衫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他不敢看后视镜，却又控制不住地每隔几秒就瞥一眼——生怕那团防水布会突然动起来。
"砰！"
卡车碾过一个深坑，后车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泥地上划出两道黑痕。他颤抖着爬下车厢，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
防水布散开了。
邵天宇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半挂在车厢边缘，左腿已经滑到车外。那颗破碎的头颅歪向一侧，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看"着王师傅。更可怕的是，在刚才的颠簸中，尸体腹部流出的肠子像一条暗红色的蛇，蜿蜒拖行在车厢地板上，末端还粘着几片枯叶和泥土。
"呕——"
"得...得快点..."他喘着粗气爬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重新包裹尸体时，一截断裂的肋骨刺穿了防水布，扎进司机的手掌。他竟感觉不到疼，只是机械地把肠子塞回腹腔，用布条捆紧。当抬起尸体上半身时，邵天宇的头颅突然向后仰去，嘴巴诡异地张大了，仿佛要发出最后的控诉。
"对不起...对不起..."他神经质地念叨着，声音哽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采石场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架。司机跌跌撞撞地拖着铁锹，选了一处松软的土坡开始挖掘。每一铲下去，泥土都发出黏腻的声响，像是大地在**着什么。
汗水模糊了视线。司机脱掉外套，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背心。他的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抽搐，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泥垢。挖到一米深时，铁锹突然碰到硬物——是块风化的岩石。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转而向旁边继续挖。
"够深了...够深了..."两个小时后，王师傅跪在坑边喃喃自语。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裤腿上沾满泥浆和可疑的暗色污渍。
搬运尸体时出了意外。防水布在途中散开，尸体像断线的木偶般滚入坑底，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王师傅用手电照下去，正好对上邵天宇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右眼球挂在颧骨上，左眼却诡异地完好无损，在光束下泛着玻璃般的光泽。
"别看我了！"王师傅突然崩溃地大喊，抓起铁锹疯狂填土。泥土落在尸体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先是盖住了那双眼睛，然后是鼻子、嘴巴...当最后一铲土覆盖上去时，王师傅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但工作还没结束。他强撑着爬起来，去附近拔了些杂草和灌木，移植到新土上。做完这一切，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王师傅踉跄着回到卡车旁，从水箱里倒水冲洗车厢。血水混着泥浆流到地上，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还有衣服...工具..."他机械地检查每一个细节。铁锹要带回工地，衣服要烧掉，车厢要用漂白剂再擦一遍...这些念头在他脑中盘旋，像某种病态的祷文。
回程的路上，王师傅打开了所有车窗。晨风裹挟着草木清香灌进驾驶室，却驱散不了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