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烧烤棚歪斜立着，棚顶压着层薄雪，铁皮接缝处悬着冰溜子，风一吹就晃得刺眼。
塑料棚里呼出的白气混着炭烟，呛得鼻酸。角落脏雪半融，浸了油污，泛着腻光，令人反胃。
扎啤杯结了层霜，黄毛冻僵的手抓着辣椒罐，往烤翅上猛撒。红粉落下，油星噼啪炸响，溅裤腿上也不管。
“贤哥！三二班那苏班花，后来咋样了？”他吸溜着鼻涕，油亮的鼻尖朝我扬了扬，“高中时她天天抱瓶冰矿泉水，晒脱皮都要堵你！我们都赌你几天拿下——结果第三天，就见她挽着你去小卖部了！破纪录了吧？”
塑料凳腿在冻地上刮出刺耳声。我脚尖踢了踢他晃悠的凳腿：“叽歪个屁，早甩八百年了。”
凳子一晃，棚顶浮雪簌簌掉进他啤酒杯，溅起圈水花，混着泡沫晃荡。
“嘿嘿，咱贤哥出手，啥时候拖泥带水过？”秃子裹紧旧羽绒服，镜片凝着厚雾，他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边缘沾着油渍，更模糊了。
重新戴上眼镜，他小眼睛瞄了我一眼，又飞快避开，低头用筷子敲着我面前的空铁盘，叮当轻响里压着嗓子：“前阵子听王强说……苏班花后来找你闹得挺……”
他吞了吞，没敢说“怀孕”，只含糊道：“反正挺凶？”筷子停了，半真半假打探，“大一新鲜劲儿过没？大学城新地图……开荒咋样了？给兄弟分享点‘攻略’？”
空气凝住。冷风从破洞钻入，刮得脸疼，炉里一块红炭“啪”地炸开，溅出几点火星，很快灭了。
我习惯性摸向内袋烟盒，手臂抬到一半，旧袖筒滑下寸许，沾着油渍的袖边蹭过油腻桌布，留下道痕。
恰好一阵风蹿高火苗，明晃晃的光倏地舔过我的手背，连纹理都照得清晰。
黄毛一直盯着这边，火光正好晃到我露出的手。他“嗷”一嗓子，冻红的手像扑食的苍蝇，“唰”地伸来——指尖沾着炉灰辣椒粉，直戳向我手背上最白的那块皮肤！
“哎哟我操！贤哥！”他怪叫着，嗓门拔尖，“你这手咋嫩得跟剥壳蛋似的？！”
冻得发红的手指悬空比划，满脸夸张：“抹大宝了？啥牌子神油？教兄弟两招！回头泡妞用！”
桌上另两人也跟着起哄，目光全聚过来，掺着下流的好奇，嘻嘻哈哈吵得烦。
他脏手指快贴到我手背——指甲缝里的黑泥、冻裂的口子都看得清！那瞬间，手背皮肤下的血管像感应到威胁，微微收缩，针刺般的麻痒顺腕筋往袖里钻，寒气顶得喉头发紧！
“滚蛋！”
我爆喝出声，想压住惊颤，可尾音猛地飘高变细——像被寒风掐了把，还在最高点抖了下，窜出点类似小猫被踩尾巴的尖细破音！
靠！
心底暗骂，后背瞬间绷紧，脊骨发僵。
黄毛的手被吼声惊顿，脸上表情也僵了下，疑惑闪过。但他立马咧嘴，露出烟熏黄的牙，把变调当成我“被闹急了”，笑得更猥琐：“哟！还保密？贤哥你这不地道啊……”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吵得棚布微晃，又掉下几片雪。
就在这时，一片指甲盖大的雪，从破洞悠悠飘进，打着旋儿，不偏不倚落在我僵在半空的腕骨上。
炉火昏黄的光穿透雪晶，映亮下方那片新露的皮肤——白得毫无血色，细腻如新雪瓷胎，腕骨透着剔透易碎感，连皮下淡青的血管都纤毫毕现。
桌边的哄笑戛然而止。所有黏腻的目光钉在那片落雪的冷白上，又慢慢上移，对上我僵住的侧脸，眼里的戏谑荡然无存。
黄毛嘴边的烟灰忘了弹，簌簌掉进油碟，没溅起一点声。
雪花融了。
一点冰水痕在白皙皮肤上晕开，像滴无声的泪，顺腕骨下滑半寸，留下道浅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