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在外奔波，两条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可我这还只是在我们这座小城市里打转。
真没法想象，那些在北上广深漂着的人，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打工人，也太难了。
“加油！！”
我在心里给自己喊口号，可连半点儿劲儿都提不起来。
更何况，我连一份像样的、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麦当劳、肯德基？要身份证登记，可系统里我那栏性别还写着“男”，人家一看我这张脸和证件对不上，直接就把我pass了！
送外卖？骑电驴我倒是会，可到了平台注册那关，刷脸认证根本就过不了。还是pass！
工厂流水线？人家一听说我是短期工，只干暑假这两个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又pass！
剩下的，保安、保洁、保姆……这“吉祥三保”，我一个也干不来。要么是体力撑不住，要么就是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照样pass！
那些街边小店就更绝了。
要么老板愁眉苦脸的，看着比我还像要倒闭的样子；
要么就是眼神贼眉鼠眼，让我去打电话骗人，
或者刷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看就不是正经活儿。还是pass！
巨大的挫败感像潮水似的，一下子就把我淹没了。我站在回家必经的那座桥上，望着桥下浑浊流动的河水。
夕阳把水面染得一片血红。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跳下去吧。
对，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干净了。
“不不不！林智贤！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这点破事就受不了了？就想寻短见？你还是不是个……是个……”
我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当场倒抽一口冷气。
“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扭过头，看见一个看起来刚脱了开裆裤没多久的小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奥特曼玩具。
“姐姐，你能帮我打怪兽吗？”他拽了拽我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亮闪闪的。
“怪兽？”我下意识地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哪里有怪兽啊？”
“那里！”他用小胖手指了指身后。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戴防晒帽、手里拎着水杯和购物袋的年轻妈妈，正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过来。
“对不起啊，小妹妹，”孩子妈妈一脸歉意地抱起小男孩，“这小皮猴太能闹腾，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接着又对着男孩说：“赶紧回家！回家打怪兽去！”
“不嘛！我不要回家！我要和漂亮姐姐玩！”男孩在妈妈怀里扭成了麻花，哭闹着被抱走了。
呵，呵呵……
我站在原地，有点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这小屁孩，路都还走不稳呢，就知道找漂亮姐姐玩了。
心里那股绝望的冰冷，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冲散了一点点。或许，真是命不该绝吧？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到老房子，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
晚霞透过窗户，落在餐桌的餐盘上，给中午剩下的菜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这菜还是我跟着短视频瞎鼓捣的，没想到味道居然还不赖。
真没想到，我林智贤竟然还有做饭的天赋？
可做饭……这能算什么天赋啊？
我老妈，做了一辈子饭，不也只是个家庭主妇吗？
家庭主妇……
难道我……我有做家庭主妇的天赋？！！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不行！绝对不行！”我在心里喊，“明天我就去工地！对，搬砖！我林智贤就算累死在工地上，也绝不能……”
“喵呜……喵呜……”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又凄厉的猫叫声，打断了我的豪言壮语。
我立刻奔到窗口仔细听，声音好像是从楼顶传来的。
我赶紧打开门，几步窜上楼梯，冲到了天台。
夕阳的余晖里，只见防护栏的软网网上缠着一只小花猫，它正拼命挣扎，结果越缠越紧。
我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爪子，从后面捏住它的后颈皮，一点点把它从纠缠的网眼里解救出来。
“你的妈妈呢？”我把它轻轻放在地上，“去吧，小家伙，你自由了。”
猫妈妈肯定就在附近。小区里的流浪猫不少，有它们在，老鼠、蟑螂都少了很多。
可这小没良心的，连“声”谢谢都没有，一溜烟就窜得没影了。
我站在天台上，望着被晚霞烧红的天空，小时候在这儿玩闹的记忆，模糊地浮了上来。
“是……常胜回来了吗？”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是邻居李奶奶，她得有八十多岁了吧，头发全白了，背也佝偻得厉害。
“李奶奶？”我赶紧走过去，“您怎么上来了？这楼梯多陡啊。”
她眼神不太好，眯着眼，颤巍巍地朝我走近两步，仔细端详着我。
“哦……不是常胜啊……”她摇了摇头，又看了我一会儿，“你是……智贤？”
我心里猛地一喜！我都变成这样了，她居然还能认出我？
“是我！是我啊李奶奶！”我有些激动，“我是林智贤！您还记得我？”
“对嘛，对嘛……”李奶奶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了，“你们一家好久没回这儿了，就你妈妈偶尔还回来看看。”
她上下打量着我，感叹道：“没想到啊，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害得我老婆子差点都没认出来！”
女、大、十、八、变！
这五个字像五颗钉子，把我牢牢钉在了原地。
我一脸黑线。
李奶奶……您是不是忘了，我本来是个男孩子啊？
“奶奶，我……”算了，跟她解释，她能听得懂吗？
“怎么了？”李奶奶关切地看着我，“是不是饿了？走，跟奶奶回家，奶奶刚蒸了包子，还热乎着呢！”
“不，不用了奶奶，我不饿。”我推辞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您看……我真的是林智贤吗？”
李奶奶似乎被我这个问题问懵了，又凑近了些，浑浊的老眼在我脸上逍巡了好一会儿，才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怎么不是？你当然是林智贤嘛！你爹当初就喜欢女娃，生了俩闺女，一个叫智贤，一个叫智惠，图的不就是‘贤惠’嘛！”
……
李奶奶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那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只剩下我，独自在傍晚的天台风中，彻底凌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