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可怜的数字，只觉它像针一样扎着眼睛。
这点钱，在这物价飞涨的年代，够干嘛？
“觍着脸跟老林要？”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算了吧，电话打过去，钱半分要不来，大概率还得挨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数落，外加“没出息”“废物”的精神攻击套餐。
想起老妈那句小心翼翼又藏着期盼的话：“你好好干，别让你爸觉得你什么都干不成”，
心里就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连气都透不过来。
我真没用。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303宿舍群”的多人视频请求弹了出来。我像抓住一根浮木，下意识点了接受。
瞬间，三张熟悉的脸挤满了屏幕。
胖子郭见飞的大脸盘子占着C位，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一看就是刚冲完澡，背景是他家那只熟悉的旧衣柜。
“哟，贤哥！”他嗓门还是那么大。
旁边的小窗口里，张磊正吸溜着泡面，镜头前雾气腾腾的。
这家伙，估计爸妈又加班，自己懒癌犯了，晚饭又这么对付过去了。
看到这儿，我心里莫名冒起一丝可怜的优越感——至少这几天，我还能自己捣鼓个青椒肉丝，吃口热乎的。
最角落的高翔，一如既往地安静，趴在床上，脸上映着平板电脑的幽蓝光，背景音里隐隐飘来娇滴滴的日语“欧尼酱~”，得，又在跟他的二次元老婆“约会”呢。
“干嘛呢？哭丧着脸，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胖子一眼就看出我情绪不对，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问道。
“还能干嘛？肯定是找工作又碰一鼻子灰呗。”
张磊嗦完最后一口面，嘴快地道破真相，精准得让人火大。
高翔：“……”（继续潜水，只往镜头这边瞥了一眼）
我：“……”
得，这假期跟没放一样，宿舍夜谈会倒是准时上线了。
“能不能说点好的？”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提这糟心事。
放假离校时，我信誓旦旦说要经济独立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这才几天？就被现实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彻底没了脾气。
“你怎么样啊？飞哥~~”我故意拖长尾音，转移话题。
“哎，别提了！”胖子一脸生无可恋，抓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一口，
“真特么累成狗了！比让我跑五公里还累！搬肉、吆喝、收钱、打扫……感觉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上学真是福报啊！”
“是不是特别想滚回学校？”张磊含混地插话，嘴里还在嗦着泡面。
“谁说不是呢……”没等胖子接话，我就深有同感地哀叹一声，简直是灵魂共鸣。
“我看你啊，”胖子凑近镜头，眼睛滴溜溜一转，
“别瞎折腾了，来我家档口帮忙卖肉算了，猪肉、牛肉、羊肉都有，既能锻炼，有钱拿还管饭！”
“我可搬不动！”我苦笑着说。
“别听他的！”
张磊立刻反驳，把脸凑到镜头前，表情透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要我说，贤哥，你别找那些端盘子、发传单的活儿了，”
“真的是暴殄天物！”
“开直播啊！就去X站X区，凭你现在这条件，往镜头前扭两下，软软糯糯喊几声‘哥哥~’，”
“我跟你说，礼物绝对收到手软！一天下来的打赏，绝对比胖子卖三天肉还多！轻松实现财富自由！”
我脸瞬间垮了：“滚蛋！老子好歹还是个男人！”这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
“就是！”
胖子居然附和我，可下一句就暴露了本性。
“我说让智贤来帮我卖肉，你是真打算让他去‘卖肉’啊？你个死变态！”
“啧，你们俩思想太龌龊！”
张磊摆出一副“尔等凡人不懂”的优越嘴脸。
“让人看看怎么了？又不会真掉块肉！再说了，就是跳跳舞、唱唱歌，又不让你脱！合法合规！现在大家不都这么干嘛！这年代，这叫流量密码！懂不懂？”
“得得得，打住！”我赶紧叫停。
“首先，脱不脱衣服另说；其次，我什么都不会啊！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撒娇卖萌说骚话，现在连游戏都菜得抠脚！坐镜头前面跟个呆头鹅似的，谁看？等着被喷吗？”
“多的是人看好不！”张磊急了，仿佛在捍卫什么伟大理想。
“你就把性别标成‘男’，标签打上‘伪娘’‘男娘’‘女装大佬’……”
“诶，你别瞪我啊，现在就流行这个！热度超高！你不用有什么才艺，就换换衣服出出镜，跟弹幕唠唠嗑，贼简单！你这颜值，纯天然无添加，能碾压区里百分之九十的主播！”
“等等…”我眯起眼睛，抓住他话里的漏洞，
“张磊同学，你怎么对这块这么门儿清啊？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自己就有这特殊癖好？”
胖子也立刻投去怀疑的目光。
张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开始飘忽：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只是对这类文化现象比较好奇罢了！学术关注！懂吗？现在这很普遍，不是我变态啊！贤哥你现在这条件，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哦？是吗？”胖子拖长语调，带着坏笑把矛头转向我，
“哎？听起来……好像还真有点搞头？要不……贤哥你试试？”
我特么……
心脏咚咚直跳。
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穿着那些轻飘飘、露骨的衣服，在镜头前扮演一个连自己都还在努力适应的角色，被无数陌生人评头论足，就为了那点打赏钱？
倒不是怕在镜头前展现现在这副样子——事实上，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被镜子里的人惊艳到。
可心底深处，属于过去那个叫林智贤的男生的自尊心，正在拼命抗拒。
这算什么？
妈的！难道真要沦落到跟女孩子抢这口饭吃？
“我也觉得可行。”一直安静得像空气的高翔，突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透着“睿智”（？）的白光，平静地投下了决定性的一票。
又是三比一！！
我还没表态呢！你们这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你们……”我绝望地捂着额头，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贤哥！别考虑了！”张磊趁热打铁，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你要是点头，我立马把我珍藏的那几套——对，就是之前你没穿的那些，全给你寄过去！包邮到家！”
这家伙！果然还对那些没穿过的QQNY、小裙子念念不忘！
“对对对，事不宜迟”
“想啥啊，真没你想的那么难，干就完了”
“你们……”
我从指缝里看着屏幕上三张满是“期待”（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声音有气无力，
“让我……让我再考虑考虑……”
挂断视频，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手机屏幕暗下去，再次锁屏时，那刺眼的余额又跳了出来。
饥饿感，不只是胃里的空荡，更像一种从心底深处钻出来的、冰冷的恐慌，正慢慢攥紧我的心脏。
我盯着那串数字，久久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