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开始直播”按钮，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七上八下的。
“妈的，林智贤，你真是越来越胆小了，不就是直播吗？怕个鸟！”
我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群里那三个家伙还在催命似的发消息：
“贤哥，开了没开了没？哥们儿板凳瓜子都准备好了！”——是胖子。
“我的礼物已经饥渴难耐了！[邪笑][邪笑]”——张磊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欠。
“……速度。”——高翔永远这么言简意赅。
豁出去了！我眼一闭，狠狠按了下去。
【“贤哥聊天室”已开启】
镜头亮起，我那张脸瞬间出现在屏幕里。
没听张磊的馊主意穿那些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就一件普通白T，头发松松垮垮拢在脑后。
可即便这样，镜头里的人睫毛纤长、嘴唇粉润、线条柔和，怎么看都是个清清爽爽的妹子
——至少，模样还算顺眼。
“呃……喂？听，听得到吗？”
我清了清嗓子，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比预想中更软，还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听得我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弹幕区，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尴尬和羞耻感瞬间将我淹没：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蠢事？
就在我手指挪向“结束直播”按钮时，救场的人终于来了：
【郭大侠驾到！：贤哥牛逼！（破音）】——这浮夸的ID，不用想也知道是胖子。
【来了来了！贤哥晚上好！】——张磊紧随其后。
【……光有点暗】——高翔的关注点永远这么清奇。
咻！一个炫彩的“棒棒糖”特效突然炸开，是张磊送的。
“谢…谢谢磊哥的…棒棒糖。”
我学着之前偶尔看过的直播，给“大哥”道谢，语气却毫无感情，活像个没灵魂的念稿机器。
【卧槽！贤哥你这声音……夹起来了？】胖子立刻开始嘴贱。
【差评！说好的女仆装呢？QQNY呢？骗子！取关了！】张磊果然开始演，还跟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滚你大爷的，爱看看不看滚蛋，老子就这样。”
我没好气地回怼——这是我们宿舍深入骨髓的交流模式，可话说出口，怎么听都像在撒娇。
【哈哈哈，对味了对味了！还是我贤哥！】胖子乐得刷了一排“哈哈哈”。
我们就这么硬着头皮尬聊，内容干巴得能噎死人。
直播间偶尔飘进一两个路人，弹幕瞬间变了味：
【？？？主播是男是女？标题党？】
【没活儿可以咬打火机，谢谢。】
【假的，根本就是女生，走了。】
【没错，长相和声音都是女的，这也信？】
我有点烦躁：“爱信不信，标题写得很清楚。”
可恶心人的东西总来得猝不及防。
几条新评论慢悠悠飘上来，像从阴沟里爬出来的粘稠生物：
【啧，挂羊头卖狗肉？脱了验验货啊？】
【看着还挺纯，不会是个騒货吧？私聊回个价？】
【男娘？人妖？手术做了没？下面还剩多少？让哥几个开开眼？】
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扔进滚烫的油锅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换做现实里，我要么压根不鸟这些烂人，要么早就抄起板砖砸烂他们的狗头。
可现在坐着的身体却不争气地发起抖，脸颊火辣辣地烧，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
这种被当成物件赤裸裸打量、用最肮脏的语言肆意侮辱的感觉，像一把锈钝的刀子，在我心口来回割扯。
身体里两个“我”在疯狂拉扯，这种煎熬，大概只有人格分裂才能体会。
“你们他妈……”
我心里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出口却带着明显的颤音，彻底泄露了外强中干的狼狈。
【我操!你大爷的！哪来的疯狗乱咬人！！】胖子直接炸了，评论刷得飞快。
【踢了踢了！贤哥快把这些人踢出去！】张磊也急了。
【语言污染，清除。】高翔的评论依旧简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可又一条极尽恶毒的评论弹了出来：
【装尼玛的清高呢？死变态，心里早就爽飞了吧？穿个白T立牌坊？乃子不小啊，揉起来手感怎么样？】
“操！”我猛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手机支架都晃了晃。
胸口剧烈起伏，气得眼前都有些发黑，羞辱感和暴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贤哥！权限！给我管理权限！快点！】
【贤哥！权限！给我管理权限！快点！】
【贤哥！权限！给我管理权限！快点！】
【贤哥！权限！给我管理权限！快点！】
张磊疯狂刷屏，每一条都带着急意。
【给磊子！快！】胖子也跟着喊。
我手抖得厉害，眼前有些模糊，拼命在屏幕上找那个该死的设置。
点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设置管理员”，把张磊的ID拖了进去。
【OK！看爸爸教他们做人！】张磊的评论立刻弹了出来。
几乎是下一秒，那几个喷粪的ID旁边接连出现禁言标志，随后像被橡皮擦抹掉似的，瞬间消失。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脱力地靠回椅子，大口喘着气，后背全是冷汗，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搞定！臭鱼烂虾，也敢在你张爷爷地盘撒野？】张磊开始嘚瑟。
【牛逼！磊子这管理员称职！】胖子连忙捧场。
【效率尚可。】高翔的点评依旧客观。
“……谢了。”我声音有点哑，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经此一闹，气氛反而诡异地缓和下来。
像是劫后余生，我们几个都放松了不少，真正开启了“寝室夜谈会线上直播版”。
【话说飞哥，你就刷个棒棒糖？太抠了吧？贤哥首播啊！不上个火箭？】张磊开始挑事。
【放屁！老子刚搬完货，工资还没结呢！哪像你，天天给女主播刷礼物！】胖子立刻反击。
【诶贤哥，你别说，磊子刚才那棒棒糖可是他用早饭钱省的！诚意足足的！】
【胖子你闭嘴！】张磊急了，【贤哥你别听他瞎说！】
【哦？用早饭钱给我刷礼物？张磊，没想到你这么爱我？】我故意捏着嗓子恶心他。
【我……我那是支持兄弟事业！】张磊嘴硬道。
【翔子！别潜水了！出来互动！给你贤哥点点赞，刷点免费的小花花也行啊！】张磊又开始cue高翔。
【……麻烦。】高翔回了一句，但屏幕上很快飘过几个系统自带的点赞图标。
【啧，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张磊吐槽。
【……总比你的早饭钱棒棒糖强。】高翔淡淡一句，直接绝杀。
【哈哈哈哈！】胖子瞬间刷屏大笑。
我们就这么东拉西扯，从吐槽暑假无聊，到回忆学校食堂哪个窗口最难吃，再到猜测下学期会不会换辅导员，甚至聊起晚上吃的泡面是什么牌子。
偶尔有路人点进来，留下句“这直播间干嘛的？”“聊天主播？”“主播挺好看”之类的话，也安安稳稳地待了下来。
我看着屏幕上胖子插科打诨、张磊上蹿下跳、高翔偶尔精准补刀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吵吵嚷嚷却格外安心的303宿舍。
手机屏幕上的弹幕和礼物特效，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时间过得飞快。
“……行了行了，快一个小时了，我下了啊，嗓子都快说干了。”我看了眼时间，开口说道。
【别啊贤哥，再唠五毛钱的！我再去泡个面！】张磊嚷嚷着挽留。
【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啊！】胖子跟着起哄。
【……记得调光。】高翔最后叮嘱了一句。
“散了吧散了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我没再看弹幕，直接按下了“结束直播”。
屏幕瞬间黑掉，房间里陷入彻底的安静。
只有手机滚烫的温度，和屏幕上冰冷的“直播结束，时长61分钟”提示，在告诉我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老旧的风扇，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胸口还残留着被攻击时的闷痛和恶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那些恶意。
妈的，直播这玩意儿，真是又糟心又……有点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