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足足三秒，才狠下心按下那个鲜红的“开始直播”按钮。
【“贤哥聊天室”已开启】
镜头亮起，映出我那张已接近完美女性化的脸。身上依旧是最朴素的白T，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喂？听得到吗？”我开口，声音清软得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几乎是瞬间，连麦申请的提示音就“滴滴滴”地响个不停。
我手忙脚乱地接起，
最先传来的是胖子郭见飞的大嗓门，还带着点熟悉的杂音，八成还在他家肉铺附近：
“喂喂喂？贤哥！听得到吗？哥们儿来给你站台了！”
“听到了听到了，你小点声，耳朵都要炸了。”
我下意识回怼，语气明明是习惯性的不耐烦，出口却偏偏软得没力气。
紧接着，张磊的声音也挤了进来，背景里还掺着他标志性的嗦泡面声：
“贤哥晚上好！首杀连麦！今天这光线绝了，显得你气色特别好！”
最后是高翔，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嗯，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魔法书”的礼物特效就在屏幕上炸开。
看着兄弟们的真金白银，变成平台抽成后冷冰冰的虚拟数据，我心里一阵不落忍。
“停停停！你们几个！以后别刷了！”
我赶紧对着麦克风喊，
“自己人坑自己人干嘛？平台手续费黑得很！有这钱不如直接V我50，让我改善下伙食，多实在！”
弹幕静了一瞬，随即飘出一串
【？？？】
【不要礼物？】
【主播是实在人】。
“诶，贤哥，这话就不对了，”
张磊在麦上笑嘻嘻地接话，
“直接V你50？多没劲儿啊！要不这样，开学后你多给我发点‘独家福利’照，别说50，包你一个月饭卡都成！”
“滚蛋！想得美！”我笑骂着反驳。
胖子立刻在麦上起哄：“卧槽！磊子你丫野心不小啊！想包养我们贤哥？！”
“飞哥你这话说的！我这是支持兄弟创业！”张磊嘴硬到底。
高翔淡淡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精准补刀：“支持创业，需要福利照？”
我们几个瞬间像在宿舍里一样插科打诨，隔着连麦吐槽暑假的无聊，回忆学校里的糗事。
我渐渐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笑得毫无形象。
奇怪的是，直播间人数却开始缓慢又稳定地上涨。
【这是在播什么？男生宿舍夜谈会吗？】
【虽然主播看着像妹子，但这氛围也太兄弟了吧哈哈】
【这主播素颜？皮肤也太好了吧？】
【好像真的没化妆，太恐怖了，根本就是女生】
【标签写着‘男娘’，结果聊天这么自然，爱了爱了】
“怎么人还变多了？”我盯着上涨的人数，小声嘀咕。
张磊在麦上立刻化身“解说员”：
“这你都不懂？人类本质就是八卦和看热闹！咱们这纯天然无剧本的兄弟互损，比那些尬演的强多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陌生ID【风吹屁屁凉】突然送了个“热气球”。
我愣了一秒，心跳漏了一拍：“呃……感谢‘风吹…屁屁凉’的…热气球……谢谢……”
“哇！真有路人送礼物了！”胖子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满是惊喜。
“贤哥牛逼！（破音）”张磊比我还激动，声音都变调了。
“……意料之外。”高翔依旧是简洁的评价。
一种微小又奇异的成就感，在我心里慢慢漾开。
原来……这样也可以？
不用跳舞，不用唱歌，不用扭捏作态，甚至不用有什么才艺，只是聊些日常就有人看……
这世界，真有点让人摸不透。
接着，又有几个小礼物飘过。虽然不值什么钱，但那份来自陌生人的认可，让我鼻子微微发酸。
连麦里的三个兄弟也嘻嘻哈哈地给我打气，气氛热闹得很。
可没一会儿，几条带着试探和恶意的评论，就悄悄混进了弹幕：
【主播是XX职院的吧？】
【我靠！连麦那个兄弟的口音，是城东那片的吧？我好像认识！】
【主播是不是我们这边303宿舍的？】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后背“唰”地窜起一股凉意——网络也太恐怖了，居然能这么快把人扒得底朝天。
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结束直播”按钮。
手机突然一震，是张磊的微信，发得急吼吼的：
「别关！贤哥！这是要火的节奏！有人扒说明有关注度！稳住！连麦别断！」
我的手指停在半空，心脏狂跳不止，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连麦里，胖子还没察觉不对劲，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讲着笑话。
就在这时——
整个屏幕突然被极其炫目的特效彻底覆盖！
一座璀璨闪耀的虚拟城堡缓缓降临，特效持续了足足十几秒，几乎把我的手机卡到死机！
【用户“沉默是金”赠送了“星空城堡”x1！】
我彻底傻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
连麦那头也瞬间安静下来，下一秒就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我……我去？！”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抖。
“卧槽！！！星空城堡？！”张磊的声音直接劈了叉，“贤哥！是土豪！这是真土豪啊！”
高翔没说话，却用一条“……”无声总结了所有人的震惊。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了锅！
【卧槽？！城堡？！】
【老板糊涂啊！！】
【这得多少钱啊？！】
【聊天居然聊出城堡了？！】
“等……等等！”
我猛地凑到屏幕前，语无伦次地抓起手机，赶紧切到微信小声问张磊：
“磊子！这什么城堡？到底值多少钱？”
张磊激动到变调的声音从微信语音里传来：
「我靠！这是平台最贵的礼物之一！一个折成现金快三千块！就算平台扣一半，你也能拿一千五！」
三千块？！
我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连呼吸都停了。
老林一个月才给我多少生活费？
这钱够我活多久？
原来钱能来得这么容易？
难怪那些主播看见大哥刷礼物，恨不得直接叫“爸爸”。
我赶紧切回直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谢谢‘沉默是金’大哥的……城堡……太破费了……我真的……何德何能啊……”
这份发自内心的震惊和语无伦次，反倒让弹幕更活跃了。
【主播好可爱啊，居然不知道礼物多少钱！】
【这真的是男孩子吗？】
【就算是男孩子，长成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啊！】
【做我老婆好不好？】
可恶意也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蜂拥而至。直播间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装你妈呢？明明就是个女的，声音身材哪点像男的？标题党死全家！】
【听说这主播以前是渣男，骗了好多女生，现在又装女的骗礼物！】
【求实锤！求扒皮！】
【明明是女的，非要来这个赛道抢流量，要点脸吗？】
【怪不得有大哥刷城堡，怕是私下早就谈好价钱了吧？】
……
一条条恶毒的弹幕开始刷屏，看得人眼晕。
“操！这他妈是谁啊！胡说八道什么呢！”胖子在麦上直接爆了粗口，火气十足。
“贤哥别理这些傻叉！都是故意来挑事的！”张磊赶紧劝我，可声音里也藏不住火气。
这些恶毒又扭曲的话，让我气得浑身发抖，想反驳却觉得百口莫辩。
可偏偏，直播间人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争议和“八卦”，开始疯狂飙升，瞬间就涨到了五万多……
弹幕滚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
张磊的消息又急急弹了出来：
「贤哥你稳住！
别理那些黑子！
我刚切出去看了，之前我关注的那几个伪娘主播，直播间人气全暴跌了，人都跑你这儿来了！
你是真的火了！但也把仇恨拉满了！」
我心乱如麻，只觉得又害怕又恶心。连麦里兄弟们的安慰，都显得格外遥远。
就在这混乱快要达到顶峰时——
屏幕猛地一黑！连麦被强制断开！一个冰冷的官方提示框弹了出来：
【直播违规通知：尊敬的主播，您的直播间因“涉嫌身份欺诈、虚假宣传及炒作敏感话题”已被封禁，封禁时间：90天。请遵守社区公约，规范直播行为。】
一切都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蒙圈之后，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我愣愣地盯着那条通知，十几秒后，才猛地把手机摔在床上，好像它烫得不能碰。
“我…！”
那个“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满肚子全是憋屈和愤怒。
微信语音立刻响了起来，是张磊。我机械地接起，开了免提扔在旁边。
“贤哥！你看到了吗？特么绝对是被人搞了！”
张磊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身份欺诈’？放他妈的屁！你就是最真实的！肯定是那帮眼红狗举报的！”
胖子的声音也挤了进来，带着担忧和没消的火气：
“智贤，你没事吧？别往心里去，那帮孙子真特么不是男人，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高翔没发语音，只发来一条文字消息：「清者自清，别受影响。」
我瘫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疲惫得像打了一场败仗。
“没事……”声音闷闷的，从指缝里漏出来，“就是觉得没劲。”
过了一会儿，张磊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他刚打听来的消息：
「贤哥，我刚问了个圈内朋友，实锤了
——就是那几个被你抢了流量的男娘主播，唆使他们的脑残粉和‘老公粉’一起举报的，还编了一堆黑料往上递。
伪娘圈本来就卷得要死，你这‘天赋怪’一空降，光聊天就能收城堡，他们能不往死里搞你吗？」
90天。
等解封的时候，暑假都过完了。
我望着天花板，心里却突然涌起一阵诡异的轻松。
也好。
“行了，我知道了。”
我打断张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直播这事儿，到此为止吧。以后谁再提，我跟谁急。”
直播这潭浑水，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风光”，谁爱要谁要去。
老子不伺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