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红是非多，我还没来得及红，就被社会的乱拳直接捶进了地里。
直播做网红的梦，像那个“星空城堡”的特效一样，绚烂了不到三秒，就彻底黑了屏，还附赠九十天的封禁大礼包。
也好，算是彻底绝了我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平台大概也觉得我那“身份欺诈”的罪名有点扯淡，没脸吞了我的血汗钱。
看着后台提现到账的那一千多块，我长长吁了口气。至少，开学前不用啃馒头吃土了。
日子突然空了下来。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对着老旧的天花板发呆，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个大洞。
闲着也是闲着，我开始跟锅碗瓢盆较劲。
以前泡面都能煮糊的手，现在居然也能像模像样地炒几个小菜了。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甚至试着炖了次排骨。
味道嘛……能吃，不死人。
看着锅里升腾的热气，心里那点虚无好像也被填上了一点点。
身体的变化，似乎也进入了尾声。
不再是之前那种每个月都能明显感觉到的、近乎粗暴的改写，而是变成了一种细微的、润物无声的调整。
像一场漫长戏剧的落幕，所有的激烈冲突都已平息，只剩下帷幕缓缓降下前的静谧。
身高好像彻底定格在了一米五八，皮肤细腻得连我自己偶尔碰到都会愣神，喉结的痕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收拾东西，无意间翻出一张一年前的照片。
那是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老妈硬拉我去照相馆拍的“准大学生纪念照”。
照片里的少年，顶着个刺猬头，穿着宽松的篮球背心，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眼神里带着点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混不吝的嚣张。
林智贤。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拂过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再看看镜子里的人——长发松散，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裙，身形曲线起伏有致。
彻彻底底的，另外一个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酸又涩，透不过气。
夜里洗澡时，水汽氤氲中，我鬼使神差地仔细打量起这具身体。
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轮廓，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女性。毫无疑问的，完完全全的女性。
甚至……包括那已经规律造访了三个月的、让我每月都痛得死去活来的例假。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猛地钻进脑海，像一道惊雷劈得我四肢冰凉。
张磊那家伙以前开玩笑说过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贤哥，照这样下去，你说以后会不会还能生孩子啊？”
生孩子？
我，林智贤？以后……可能会怀孕？可能会生孩子？！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我猛地蹲下身，抱住膝盖，热水冲刷在背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造了什么孽？！
老天爷，你想让我生孩子，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让我做个女生？！
让我做了十八年的男人，让我习惯了站着撒尿，习惯了勾肩搭背，习惯了用男人的方式思考和愤怒……
然后，再一巴掌把我扇进这具完全女性的身体里，甚至告诉我以后可能要承受怀孕生子的痛苦？！
你故意玩我是不是！
强烈的恶心感和排斥感翻涌上来，我趴在马桶边干呕了半天，眼泪生理性地飙出。
“叮——”
手机屏幕突然在洗手台上亮起，微弱的光穿透氤氲的水汽。
我喘着气，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高翔？
这个透明人，这个时候找我干嘛？难道宿舍群又有什么八卦？
我划开屏幕。
高翔：「有一个画画可以赚钱的事你做不做？」
画画？
我愣了一下。心里那点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愤怒，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果然是好兄弟。有赚钱的门路还真没忘了我。
我擦了擦手，打字回复：「什么事？我不确定能不能做？」
说实话，画画大概是我过去十八年人生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勉强称得上“天赋”的东西。
要不是靠着这点玩意儿，我连这破三流大专都考不上。
想起高中三年，我就正儿八经学了一个月的素描和色彩。
更确切地说，素描我基本是无师自通，对着书本瞎琢磨，就能画得像模像样。
色彩倒是听了两节理论课，然后跟着瞎画了几天，没想到统考、校考居然都混过去了。
连中国美院的专业考试都让我蒙过了线。
虽然最后文化课烂得像屎，直接把我踹进了现在这所破学校。
大一一年就更不用提了，笔都没再摸过，早就扔到了爪哇国。
现在突然让我接单画画？心里实在没底。
高翔的消息回得很快：「简单，就是画小卡片，大小和银行卡差不多。
工具不限，彩铅，水彩，马克笔，丙烯，油画都可以。你觉得哪个顺手用哪个。」
「卡片也不用自己买，工作室老板会提供。你把地址发给老板，老板给你寄空白卡。画完给老板寄回去就可以了。
稿费跟老板直接谈，根据题材和难易度，细节多少不等。少则几十块钱，多则几百，大佬几千一张的也有。看能力和金主喜好。」
「怎么样？」
哇……
我看着屏幕，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这个高翔，平时闷不吭声像个隐形人，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靠谱！这事听起来简直完美！
既能逼着自己重拾老本行，练练那快荒废的手艺，又能赚钱糊口，还不耽误我宅在家里躲清静！
双赢啊！
之前那些关于身体、关于未来的恐慌和恶心，瞬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希望给冲散了大半。
人生就是这样，奇怪得很。
前一刻还觉得人生灰暗无处可去，后一刻看到一点亮光，就能立刻爬起来往前冲。
我马上回复，手指都快了几分：「好！快告诉我怎么开始！」
高翔接着推来一个微信号，备注是“卡牌工作室-刘老板”。我毫不犹豫地点击添加。
等待验证通过的时间里，我甚至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
通过得很快。对方言简意赅，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有没有作品之类。
我翻箱倒柜找出高中时画的几张皱巴巴的素描拍过去，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说：
“基础还行，但风格比较生疏。新手价，70一张，接不接？”
七十块一张？我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十张就是七百块！够我活好些天了！
当时被能赚钱的喜悦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接！”
后来我才知道，这行价在黑市里简直堪称“黑奴价”，但当时的我，只觉得天上掉了馅饼。
一口气接了十张的量，足够我画上十天半个月了。
兴冲冲地谢过高翔，又把地址发给了刘老板，我就开始美滋滋地等着空白卡牌寄过来。
之前直播被封的郁闷，身体巨变带来的恐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所有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负面情绪，仿佛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给吹散了。
人嘛，总得找个念想活着。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 夏夜的凉风带着喧嚣后的宁静吹进来，拂过我还微微湿润的发梢。
我抬头望去，夜空清澈，甚至能看到几颗星星。
嗯，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