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说他临时有事，要晚一点到，估摸着他和胖子得到下午才能来。
张磊是昨天上午到的学校，还假模假样地打扫了卫生。
我本来在家也没事，昨天就想过来，可一想到到时候只有我和张磊两个人，心里总觉得别扭，便还是算了。
大学时光虽只有短短几年，却像刻进了骨子里，带着一股怎么也忘不掉的味道。
还没走近校门，那股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混着青春、汗水，还有一丝自由发酵的味道。
明明才分别一年，却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出租车“嘎吱”一声在校门口停下，我攥着衣角的手心全是汗。
八月最后一天的太阳格外毒辣，晒得人皮肤发烫。
我把棒球帽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几乎要盖住眼睛，齐肩的头发勉强扎成个短马尾，发梢蹭得后颈痒痒的。
这小子，明明说了不用他接，偏要逞强，现在人却不见踪影。
我低头给张磊发消息问他在哪，字刚打完，一抬头，
一辆破电动车“嗖”地滑到我面前，差点蹭到我的行李箱。
“同学，去哪？哥送你。”
一个陌生男生单脚撑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
“不用。”我往后缩了缩。
“免费的。”
他特意强调，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给个机会呗？”
“有人接。”我语气硬邦邦的。
“谁接不是接啊？”他还不死心。
“搭讪？”
我挑了挑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带点痞气：“呃……算是吧？”
“老套。”
我嗤笑一声，正想绕开，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贱兮兮的声音突然炸了过来：
“贤哥！贤哥！这儿呢！我来接驾啦！”
抬头一看，果然是张磊。
他把白T恤卷到胸口，露出微微凸起的肚腩，下身是大裤衩配人字拖，活脱脱一副大二“老油条”的模样。
他屁颠屁颠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抢过我手里的拉杆箱，还故意弓着背，捏着嗓子喊：
“接驾来迟，望贤哥恕罪~”
“你去哪了？”
我没好气地问，抬手拍了他胳膊一下，语气却比预想中软和得多，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埋怨的调子，
“天天视频，还没贫够？”
不过说真的，张磊这“情绪价值”给得倒是挺足。
“谢了，磊哥。”
“谢啥呀！能给贤哥服务，那是老奴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演得更起劲儿了，还得意地瞥了眼刚才搭讪的男生。
那男生见我俩这架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拧动车把走了。
张磊立刻挺起胸脯，一脸“看我厉害吧”的嘚瑟样。
我不用想也知道，他心里肯定美滋滋的，觉得刚才那一下特像“护花使者”。
可他突然话锋一转，凑近我，压低声音问：“对了，贤哥，你带口罩没？”
我心里咯噔一下：“至于这么夸张吗？”
“你是不知道！”
他眼神往四周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
“我昨天到的时候，好家伙，咱宿舍门上贴满了字条！全是问‘林智贤在不在这个宿舍’‘求林智贤联系方式’的！
还有几个男生直接在楼道里堵着我问，那阵仗，吓死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迟疑。
一路提心吊胆，好在没再出什么意外，顺利到了宿舍楼下。
看到值班室还是那位熟悉的大叔，我悄悄松了口气。
大叔正端着茶杯看手机，一抬头看见我，明显顿了一下，眼神在我脸上和身上快速扫过，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来了啊，小……同学？”
他显然还记得我，也知道我上学期末的样子，可这两个月里，我身上的变化更彻底了，还是让他差点秃噜嘴。
“来了，老师，我来报到。”
我赶紧挤出个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跟宿管大叔处好关系，往后绝对能省不少麻烦。
“哎，好，好，上去吧。”大叔也笑了，摆了摆手，没再多问。
推开303宿舍的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灰尘味钻进鼻子。
张磊说昨天已经通风了，可宿舍两个月没人住，这味道根本散不掉。
我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一抬头却愣住了——我的书桌擦得锃光瓦亮，连书架的缝隙里都摸不到一点灰。
跟旁边胖子和高翔桌上那层明显的薄灰比起来，简直像两个世界。
“咦？你帮我擦的？”我有些意外。
张磊立刻挺起胸脯，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那可不！我昨天一到，啥也没干，先把你这一亩三分地收拾妥当了！”
看着他那副模样，我又好笑又无奈，弯腰从墙角拿起那块半干不湿的抹布：
“擦都擦了，还是把大家的桌子都擦一遍吧。”
“我帮你！”张磊立马凑过来，跟在我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我俩刚在卫生间接好水，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带着点试探和好奇：
“请问……林智贤是在这个宿舍吗？”
我手猛地一抖，水花从盆里溅出来，打湿了手背和袖口，一片冰凉。
张磊也瞬间慌了，一把按住我的胳膊，用气声急急忙忙地说：
“完了完了！又来了！你躲在这儿别出声，我去打发他们！”
我赶紧关掉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心脏“砰砰”直跳，屏住呼吸，扒着卫生间门的缝隙往外看
门口站着三个男生，正探头探脑地往宿舍里张望。
“你找谁啊？”
张磊走出去，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装作刚听见的样子，还用身体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口。
“哥们，问一下，林智贤是不是在这个宿舍？”
为首的男生又问了一遍。
“林智贤？没有没有，从没听过这人。”
张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看，现在宿舍里就我一个人，你们肯定找错地方了。”
“5号楼303，没记错啊……”
那男生皱着眉嘀咕，
“明明打听的就是这儿……”
我躲在门后，气得牙痒痒——这些人是搞情报工作的吗？连宿舍号都摸得这么清楚！
门外的几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念叨着“可能还没来”“消息到底靠不靠谱”，磨蹭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张磊“砰”地一声关上门，甚至还反锁了，然后小跑着冲回卫生间，一脸后怕地说：
“贤哥！看见了没？太吓人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出去避避风头！”
“这些人到底想干嘛？”我攥紧手里湿漉漉的抹布，指节都捏得发白。
“还能干嘛？你的‘粉丝’呗！”
张磊抓了抓他那一头乱毛，
“估计有的是想处CP的，有的是想加好友的，还有可能就是纯好奇，想来围观的……现在学校里关于你的传言都快传疯了，版本还特别多！”
“传疯了？！”
我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把抹布狠狠摔进水盆里，
“都怪你！非撺掇我开什么直播！钱没赚到几个，现在倒好，我快成动物园里供人参观的猴子了！”
我心里直犯怵，要是家里那个老古板的林老头知道了这些风言风语，说不定真能冲过来把我腿打断。
张磊知道自己理亏，缩了缩脖子，也没辙了：
“那……那咱总不能一直关在宿舍里不出去吧？”
“先把卫生做完。”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恐慌，
“等胖子和高翔来了，得跟他俩统一口径，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找错人了，宿舍里没林智贤这个人。”
“那卫生做完之后呢？”张磊又问。
“去吃饭，然后去管理处把入学手续办了。”
我重新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冲手腕，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能怎么办？只能像躲债似的，多小心点呗。”
张磊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拧干的抹布递过来，动作比刚才轻了不少。
卫生间的窗户开着，一阵微风吹进来，带走了些许闷热，也吹动了我的发梢。
我无意间瞥见窗玻璃上模糊的倒影——齐肩的马尾，清晰秀气的眉眼，完完全全是一张女生的脸。
可这张脸，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陌生。
林智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狼狈啊？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却连一个答案都找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