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淡蓝色、缀着细腻蕾丝边的女式内衣，小巧又柔软，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灼热的阳光般刺得人睁不开眼，让人不忍直视。
“你、你们……你们这些男生全是大变态！”
为首的女生像是终于攥住了确凿证据，声音因激动与嫌恶尖利得发颤。
她高举着那件蓝色内衣，仿佛举着一面象征“堕落”的旗帜，声讨的目光扫过胖子、张磊和高翔，甚至覆盖了在场所有男生。
“哗啦——”衣柜门被彻底拉开，里面挂着的其他女装，吊带背心、雪纺衫，还有搭配好的裙裤。
——被另一个女生粗暴地拽了出来，一件接一件扔在门口那张横放的课桌上。
它们像被展览的奇异艺术品，更像被当众摆上台面的赃物，承受着所有人或批判、或好奇、或猥琐的目光洗礼。
303宿舍里，那几个女生的情绪愈发激动。
“真恶心！没想到你们宿舍这么脏！”
“藏这么多女装？是心理变态吧！”
“说！是不是偷来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一个女生指着胖子的鼻子质问，仿佛他才是该被审判的罪人。
门外的人群也炸开了锅，议论声浪又高了几分。
“我靠！还真是女装！这么多！”
“那胖子看着不像啊……难道是那个书呆子？”
“是那个瘦猴吧？看他那猥琐样，八成是他！”
“真是人不可貌相，303简直是个‘宝藏宿舍’！”
“录下来没？快录！这绝对能火！”
胖子的胖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直跳，是气的，也是窘的。
张磊下意识想去护住那些衣服，却又被那些目光刺得缩回手，表情复杂难辨——有被冤枉的憋屈，也有隐秘被窥破的慌乱。
高翔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他们三个，像是在替我承受所有攻击与谩骂，成了“林智贤”这个名字的替罪羔羊。
我再也忍不住了。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我拼尽全力想扒开人群挤进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曾经一推就能分开的人群，此刻却像铜墙铁壁。
我的力气变得那么微不足道，那点微弱的呼喊瞬间被人声鼎沸淹没。
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我，像冷水浇头般让我浑身发冷。
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模糊了双眼，耳畔只剩嗡嗡的轰鸣，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吵什么！都吵什么呢！”
一个坚定、粗犷有力的男声像破锣般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我模糊的泪眼里，看见一道人影拨开人群——像一艘巨型破冰船，毫不费力地撞开拥挤的人潮，硬生生冲出一条路来。
是宿管大叔！
他像铁塔似的往303门口一站，眉头紧锁，目光严厉地扫视全场。
议论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堆花花绿绿的女装上，气氛尴尬又诡异。
“怎么回事？”
大叔声如洪钟，目光先投向被堵在门口的胖子三人。
胖子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解释：
“老师！我们刚回来，报到手续都没办就被堵在这儿了！真不关我们的事啊！”
大叔没立刻接话，转而看向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尤其盯住那几个带头的女生：
“你们！哪个学院的？还有你们几个女生！跑到男生宿舍大吵大闹，像话吗？不管多大的事，能耽误人家今天报到？堵在这儿就能解决问题？”
他话糙理不糙，自带一种天然的权威性，起哄的人群顿时哑了火，不少人悄悄往后缩。
“老师！您看啊！”
一个女生立刻指向课桌上的“罪证”，像是找到了最有力的控诉，
“您看看这个！这就是证据！你们男生宿舍的变态行为！藏这么多女装！不是心理有问题是什么？”
大叔的目光落到那些内衣和衣裙上，古铜色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明显的尴尬与为难。
他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问：
“这个……这些东西，都是谁的？”
他的目光扫过胖子、张磊和高翔。
胖子他们脸色煞白——这要是认了，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以后别想在学校抬头做人了。
“是我的！”
我趁着大叔镇住场子的空隙，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老师，这些都是我的衣服。”
大叔看见我，眼神里没太多意外，却还是板着脸，用训斥的语气说：
“你这小同学！一个男孩子，把这么多女人衣服放宿舍里，像什么话？”
“老师，我……我……”
我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荒诞的一切。
大叔看我窘迫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见：
“唉……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想法多，爱追求个性，老师也听过一些……网上不都说什么，嗯……性别认同？个人喜好？这些其实都能理解……”
他试着用自己的方式为我解围，尽管话说得有些笨拙：
“喜欢什么是自己的事，按理说不该让别人指手画脚……但是！”
他话锋一转，音量再次提高，目光严厉地扫过那些前女友和围观人群，
“但是！绝对不能借着这种……这种身份也好，喜好也罢，去欺骗别人、伤害别人！那是道德问题！是品行问题！”
大叔的话，得到了在场不少“粉丝”的认可。人们不再声讨那些刺眼的女装。
“今天报到注册才是正事！都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散了散了！赶紧回去！该报到的报到，该收拾的收拾！明天就正式上课了，都没正事干了是吧？”
他挥着手，开始驱散人群。
在他强硬的干预和合情合理的说教下，围观的人群终于不情不愿地散去，不少人边走边回头，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吃瓜”表情。
那几个前女友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宿管大叔的权威面前，加上“变态”的指控意外转了向，也没了继续闹下去的底气，狠狠瞪了我几眼，最终嘀咕着离开了。
当然，还有几个胆大的“粉丝”挤上来想要联系方式。
“智贤，能加个微信吗？”
“学姐，你长得真漂亮啊！”
胖子立刻横身挡在我前面，粗声粗气地说：
“干嘛干嘛？还没完了是吧？”
张磊也赶紧上前，一边赔着笑，一边半推半劝：
“各位同学，今天实在不方便，改天，改天哈……”
就连高翔都鼓起勇气，帮忙挡开了伸过来的手机。
好不容易，303门口终于清静了。
“谢谢您，老师。”
我走上前，声音还带着颤，真心实意地向宿管大叔道谢。
大叔看着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你啊……唉……”
他上下打量着我，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极其困惑的表情，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出了那句所有人都好奇的话：
“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胖子一个箭步跨过来，抢在我前面，语气肯定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打哈哈：
“老师！当然是男的啊！这还能有假？高考体检都是走正规流程的，严得很呢！”
他给了大叔一个看似最权威、无法反驳的理由。
胖子说得没错，高考体检表上的性别栏，确实写着“男”。
可谁能想到，高考结束后，我会经历这样一场荒诞的变身？
宿管大叔将信将疑地又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转身离开：
“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小年轻，长得真是……这到底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啊……”
是啊……我到底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望着大叔离开的背影，我茫然地站在原地。
胖子走到我面前，双手叉腰，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我一遍，目光最后落在我还带着泪痕、满是窘迫的脸上，咂了咂嘴，语气意味不明地说：
“你小子……这两个月，真的变了太多了啊。”
他的目光里，没了之前的戏谑与玩笑，多了几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