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肖邦不知道冷不冷，反正十一月中旬，我们这地方就该开暖气了。
这破学校，抠搜得要死，连个暖气都舍不得开。
去年这时候？呵，我林智贤就是个行走的火炉子。现在？
我缩在椅子里，裹着厚外套还觉得浑身发冷，低头瞧了瞧桌上那两只——就算套着厚袜子，也依旧凉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脚丫子，瞬间悲从中来。
这才刚进十一月啊！日子没法过了！
老林这个月打的生活费，还没在我兜里焐热乎，就被购物车里的过冬装备啃得七七八八。
眼下就两条路：冻死，或者饿死。
我认命地叹口气，把冰凉的脚丫翘到桌面晃了晃，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罪恶的购物软件。
“让我看看……收割得怎么样了……”
屏幕光映在脸上，我嘀嘀咕咕划着页面，“嗯……这个到了，那个也到了……行，齐活，够凑一车了！”
东西是齐了，可怎么搬回来是个大问题——快递点在山脚下，要把东西推上宿舍所在的坡，能要了我这小身板的命。
得找个力工。
我扫了圈宿舍：胖子不在，指望不上。
目光落到张磊身上时，我眼皮猛地一跳——这家伙，又来了！又直勾勾盯着我的脚发呆，半张着嘴，活脱脱一个变态恋足狂！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磊！”我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离得远，真想一脚踹他脸上让他清醒！
声音拔高八度，他才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神，慌忙闭上嘴，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地问：
“贤…贤哥？你叫我？”
这德性！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字：“对——！”
要不是等下还得靠他干活，我现在就想跳起来揍人！好在被我吼过，他总算恢复点正常，脸上立刻堆起熟悉的谄媚笑：
“贤哥，叫我什么事？尽管吩咐！”
“有空没？跟我去快递点搬东西。”我言简意赅。
“拿快递？”他愣了下，似乎意外我叫他干这个。
我眉头一拧：“怎么？不愿意？”
对付这家伙就不能客气，你一客气，他能脑补出一百零八种套路。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果然，他蹭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像装了弹簧，“随时能走！为贤哥服务！”
“这还差不多。”我哼了声，放下脚穿上棉拖鞋，“走吧。”
……
到了驿站门口，张磊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眼睛都直了：
“哇……贤哥，你这是买了多少啊？”
“少废话，赶紧拉车！”
我没好气地催，脸上有点发热——确实买得太离谱了。
张磊认命地走到前面拉牵引绳，我在后面扶着摇摇欲坠的“快递山”使劲推。
吭哧吭哧爬坡时，我累得直喘气，看着前面张磊使出吃奶劲的样子，脑子忽然飘远了。
几个月前也是这个坡，也是这么一车快递，只不过那时拉车的是胖子。
他高大宽厚的背影像一堵墙，能挡住所有风，拉这种车对他来说轻松得很，还能一边拉一边跟我插科打诨。
心里猛地一悸，竟莫名想起了孙媛媛——不是以前心动的感觉，反倒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羡慕？还是……嫉妒？
我居然在嫉妒她？嫉妒那个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
而现在占据我脑海的，不再是她的样子，反倒是那个死胖子的脸——是他骂我“林妹妹”时贱兮兮的表情，是他身上那种……该死的安全感？
额滴神！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比在宿舍光脚走路还冷！
林智贤！你TM在想什么？！醒醒！
差点没忍住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就听见张磊喘着粗气回头喊：
“贤……贤哥？你……没事吧？我们到了……”
“啊？”我猛地回神，才发现早站在宿舍楼门口了。
……
吭哧吭哧把快递搬进宿舍，刚推开门，就看见胖子翘着腿坐在那儿玩游戏。他瞧见我们这阵仗，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了个去！”他惊呼着扔了手机，围着快递堆转了圈，
“又进货呢？这回是哪个冤种……啊不，哪个粉丝送的厚礼？”
我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滚蛋！这回是老子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的？”
胖子眼睛瞪得更圆，上手摸了摸盒子，像要确认真假，
“你疯啦？这日子不过了？准备明天喝西北风？”
“不过了！明天开始吃土！”
我破罐子破摔，蹲下身在快递堆里扒拉，懒得理他这个事妈。
哗啦哗啦翻了半天，终于摸到目标：“找到了！”
我抱起几个缠满胶带的大袋子，他们仨——连透明人高翔都好奇地围了过来，盯着我拆包裹。
“高翔，给你的。”我先把印着卡通图案的袋子塞进高翔怀里。
高翔扶着厚眼镜，一脸懵：“我、我的？”他低头瞅了瞅袋子，又抬头看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张磊！”我没多解释，又把另一个袋子塞过去，“这是你的。”
“我也有？贤哥！”张磊又惊又喜，抱着袋子跟抱了金元宝似的。
“对，人人有份。”我说着，费力地抱起最后一个最大最沉的袋子，塞进胖子怀里，“喏，死胖子，你的！”
“神神秘秘的……买的什么啊？”胖子嘟囔着，手却利索地拆了包装。
其他两人也赶紧打开自己的那份。
“帽子、围巾、手套、保暖内衣、保暖裤，还有加厚棉袜……”
我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往外掏东西，一边掰着手指头数，
“够你们舒舒服服过一冬了。”
三个人看着手里软乎乎的新装备，眼睛都亮了。
胖子拿起毛线帽往头上扣，摸了摸保暖衣，嘴咧得老大；张磊早把围巾缠脖子上，笑得不见眼；连高翔都捏着加厚棉袜，嘴角悄悄弯了点。
“啧，”胖子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遮着眼，调侃我，
“不容易啊，林妹妹也知道心疼人了，居然大方了一回。”
我顿时炸毛：“死胖子！你什么意思？我平时很抠门吗？！”
“没有没有，”张磊把脸从围巾里露出来，笑嘻嘻地接话，“贤哥你一点都不抠——”他故意拉长音，然后跟胖子异口同声，“——才怪！”
“高翔！”我气呼呼地指向唯一没表态的人，“你说句公道话！快！”
高翔抱着保暖套装，看看笑得贼兮兮的胖子和张磊，又看看气得跳脚的我，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我……我弃权。”
得！两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弃权！
“啊——！”我气得跺脚，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就会合起伙来欺负我！”
“好好好，谢谢，谢谢林妹妹！”
胖子看我真急了，赶紧见好就收，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乖。”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瞬间忘了要反驳的话。
张磊光顾着傻乐试新装备，这会儿才想起关键问题，好奇地问：
“对了贤哥，你……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们买这些啊？”
“这…不是天冷了嘛”
我有点扭捏，下意识避开胖子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卷着衣角，
“一方面是……感谢你们最近……嗯……对我的照顾……”
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又想了想，试图找更准确的词，却怎么都词不达意。
“另一方面是……感谢……感谢……之前……”
呸！我到底想说什么来着？话到了嘴边，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都说不清楚。
那种熟悉的、乱七八糟的矛盾感，又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