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宿舍，空荡又冰冷，只有几张光板铁架床和薄得可怜的被褥。
分房间时，自然是我和胖子一间，张磊和高翔一间。
洗漱完，我躺在冰冷的床上。
床板硬邦邦的，薄被子根本挡不住初冬的寒意。我冻得缩成一团，牙齿忍不住咯咯打颤。
隔壁传来张磊和高翔的动静。
“高翔你往那边点！挤死我了！”
“是你太占地方了……”
“妈的这么冷，凑合挤挤吧！都是大老爷们，矫情什么！”
他们……挤在一起了？
听到他们挤着取暖，我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向了隔壁床的胖子。
房间里没有暖气，确实冷得刺骨。
如果我借口冷，他会不会……
停！林智贤你在想什么！
可身体深处某种陌生的、躁动的悸动，却背叛了过去的自己。
这个念头像火星掉进干草堆，瞬间在我心里燃起一片燎原大火。
一种原始的冲动疯狂滋长，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破胸腔。
黑暗里，对面床上胖子平稳的呼吸声，却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终于……欲望战胜了残存的理智。
我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别的什么……
“见飞……”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细若蚊蚋。
“……冷。”
对面的呼吸声顿了一下。
“冷吗？”胖子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还、还好。”
我嘴硬，声音却还在发抖。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起身。我心跳骤然加速——他要做什么？
结果他只是下了床，摸索着把自己的薄被子也重重地盖在我身上：
“你盖着吧，我脂肪厚，抗冻。”
“见飞……”
这一刻，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猛地抓住他正要抽回的手腕：
“……要不，一起睡吧？我真的很冷。”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点警告。
“没闹，就是冷。”
我固执地不放手，往床里面挪了挪，冰凉的床单刺激着皮肤。
“床够大。”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我的手，转身把自己的外套裹在身上，背对着我，在对面床上躺下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痛蔓延开来。
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张磊和高翔两个大男人都能挤在一起取暖。
我就这么恶心吗？
在他眼里，我最终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吧？
什么“小乖乖”，什么“林妹妹”……原来都是骗人的。
就算我还是以前那个男生林智贤，他也不可能这样避之不及吧？
委屈、羞耻，还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上来。
我心一横，抱起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也钻了进去……
他猛地一僵，彻底醒了。
“……林智贤？”
他声音沙哑，带着全然的震惊和不知所措，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管不顾地贴上去，手臂环住他温热的腰身。
他的身体像个小火炉，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烫得我微微发抖。
松节油的味道、淡淡的汗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彻底把我包裹住了。
“就……就取个暖……”
我把脸埋在他后背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都嫌没出息的哭腔和试探。
“他们……他们也这样的……”
胖子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但他的体温却越来越高、越来越烫，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力。
黑暗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他背部紧实的肌肉线条、他骤然失控的心跳、那越来越粗重滚烫的呼吸……全都清晰得可怕。
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了点力，把他扳过来，让他面对着我。
窗外微弱的光线描摹出他惊愕的轮廓。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他深邃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困惑，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力压抑的汹涌浪潮。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唇上，感觉自己嘴唇发干，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甚至微微仰起了脸，像一个虔诚的、孤注一掷的献祭者，等待着他的审判。
去他妈的兄弟情义，去他妈的性别混乱，这一刻，我只想遵循这该死的、磨人的本能。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他的头缓缓地、缓缓地低下来……
那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他唇上惊人的热度，还带着烟草和啤酒的淡淡气息。
我紧张地闭上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但预期的触碰没有到来。
他在最后一刻，猛地停住了。
粗重得近乎痛苦的喘息喷在我的额发上，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向后撤开，声音沙哑破碎得像砂纸磨过：
“不行……”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窖底，羞耻和难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冰凉地滑过滚烫的脸颊。
“为什么？”
我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是男的？你觉得恶心？”
“不是！”
他立刻否定，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怒气，“从来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更大的谜团困住，执拗地追问，指甲几乎掐进手心。
“如果不在乎我的过去……那是我不够有魅力？吸引不了你？”
这该死的女性身份，让我变得如此可悲又自卑。
“也不是！”
他语气更急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呼吸愈发沉重。
“你很好……很有……魅力……”
他卡了壳，后面的话湮没在压抑的喘息里。
黑暗中，我敏锐地捕捉到他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一个名字闪过脑海——是那个总让他眼神变得格外温柔的女生，他的女朋友，孙媛媛。
“那是因为……孙媛媛？”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口冰凉。
“你觉得对不起她？”
他沉默了。
这沉默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反复地割着我的心。果然……
“我今天什么也没想……”
我绝望地再次抱住他，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睡衣。
“我不要你负责……就今晚，好不好？你别有负罪感……求你……见飞……”
漫长的、令人心碎的沉默。
他身体依旧紧绷得像块石头，呼吸沉重得如同困兽。
我能感觉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还有他内心疯狂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瞬间攫住了我，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
但下一刻，他没有推开我。
他伸出手臂，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力道，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他滚烫的怀里。
我的脸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感受到那下面惊涛骇浪般的克制，还有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
“睡觉。”
他声音哑得不行，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命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深深掩藏的温柔。
我没有再挣扎。
眼泪无声地流淌，心里一片冰冷的混乱和茫然。
可在他强大而温暖的怀抱里，在那令人安心的、剧烈的心跳声中，极度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慰藉感，最终战胜了一切。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像两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又彼此刺伤的困兽，跌入一片黑暗的、纷乱的、无处可逃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