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翎。克洛尼克斯幻法学院高二年级,S级术士——至少档案上是这么写的。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空气里还残留着假期最后一点慵懒气息,但更多的是新学期特有的、混杂着期待与焦虑的躁动。
假期里最大的八卦,莫过于我们班要换新班主任了。上一任老班,人倒是和蔼,就是教学水平……嗯,用千夜的话说,“能把精灵文讲出催眠咒的效果”。所以,当换班主任的消息传来,大部分同学,包括那些平时最皮的,都难得地表现出了某种……积极的观望态度?毕竟,强一点的老师,意味着期末考卷可能不会那么天怒人怨。
不出所料,教室里像个刚捅开的马蜂窝,嗡嗡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两个月没见的同学,似乎要把积攒了一个假期的八卦和能量一次性释放出来。我习惯性地缩着肩膀,尽量降低存在感,溜到自己的座位——教室中后排靠窗的黄金(或者说是隐蔽)位置。
屁股还没坐稳,旁边就传来一股熟悉的、带着点柠檬洗发水味道的压迫感。紧接着,一记精准的肘击就招呼在我的肋骨上,力道控制得刚好介于“提醒”和“让你吃点苦头”之间。
“哟,翎,假期养膘了没?” 我的同桌,千夜大小姐,正单手托腮,侧着脸看我。她那头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张足以排进班里前三的漂亮脸蛋。可惜,这张脸的主人,在我这儿,早就被贴上了“女流氓”的标签。
“千夜…早。” 我揉了揉被撞得有点发闷的肋骨,习惯性地往窗边又缩了缩,试图拉开一点安全距离。无效。她的气场半径似乎天然涵盖了我的半个座位。
“少来这套,” 千夜笑了笑,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光芒的眼睛上下扫了我一圈,直奔主题,“诶,新班主任,你觉得会是个狠角色,还是跟老班一样好糊弄?你希望管得松点还是严点?”
我认真想了想。高二了,魔法理论课难度陡增,实战训练也更危险。一个严格点的老师,虽然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但至少能让大家少走点弯路。“呃…严一些吧?” 我斟酌着开口,“毕竟关键时期了,管得严一点,学得扎实点,总归是好的。” 这话发自内心,虽然想到“严”字,我本能地有点发怵。
“哦?” 千夜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嘴硬!我看你就是被上学期期末那顿训给吓出后遗症了。还‘严一点总归好’?谁不知道你们434宿舍上学期最后一天,创下了单日扣30分纪律分的学院记录啊?啧啧,30分!你们宿舍是集体触犯天条了,还是把嚎风谷里的畸变蛛引到食堂开派对了?” 她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老实交代,到底干嘛了?我好奇一假期了!”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30分……那简直是一场不堪回首的、由一连串微小失误滚雪球般酿成的灾难!起因可能只是某位室友在宿舍违规试验了一个小小的、理论上只会让水杯跳舞的欢乐咒……结果不知怎么引发了元素乱流,连锁反应波及了隔壁炼金实验室的半成品,最终导致宿舍楼东翼的魔力感应灯集体跳了一整夜的迪斯科……教导主任连Sir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和咆哮声瞬间在脑海里高清回放。
“这…这个……” 我眼神飘忽,脸颊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袍的衣角,“你还是…别问了……回头…等有机会再……”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这种糗事,实在不想重温,尤其是在千夜面前。被她知道细节,估计能被她拿来当一学期的笑料,附带各种肘击和调侃。
“切!” 千夜立刻不满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刚才那点八卦的兴奋劲儿瞬间被嫌弃取代,“这有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不想讲就直说!遮遮掩掩的,跟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似的。” 她收回探过来的身子,转手从包里抽出一本厚得能当砖头的《高阶精灵文语法精析与实战应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点不爽的力道,吓得我一哆嗦。
看着她流畅地翻开书页,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繁复优美的精灵符文,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专注而——呃,学术?我内心无比复杂。
千夜,我们班当之无愧的学霸女神,精灵文造诣在年级里都是横着走的存在。在老师眼里,她安静、专注、成绩优异得无可挑剔,除了性格似乎有点独来独往、不太热衷班级活动外,简直是完美的学生典范。
然而,只有我——她的同桌,深刻地、切身地体会到了这完美表象下的“真相”。什么安静专注?那是她懒得理人!什么独来独往?那是她嫌别人麻烦!在我这儿,她就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女流氓!
抢我的限量版魔法点心当零嘴?家常便饭。上课无聊了就在我的腿上画各种奇奇怪怪的涂鸦(包括但不限于长翅膀的土豆、会翻白眼的史莱姆)?习以为常。心情好了或者不好了就给我一肘?标准问候。更别提她那双仿佛装了雷达的手,总能在我走神或者试图把自己缩成球的时候,精准地戳到我腰眼或者拍到我背上,附带一句“翎,挺直了!别跟个蔫吧蘑菇似的!”——力道从来不知轻重!
就在我内心默默控诉着同桌的“暴行”,并祈祷新班主任千万别是那种喜欢搞突袭检查笔记的老师时,教室里的喧闹声毫无预兆地、像被一刀切断般,戛然而止。
一种奇异的安静迅速蔓延开来,带着点紧张和好奇。
我和千夜几乎同时抬起头,望向教室门口。
然后,我们俩,连同全班同学,似乎都集体沉默了一秒。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极其扎眼的、鼓鼓囊囊的碎墨绿色印花羽绒服,上面怒放着一朵朵硕大的、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玫红色花朵图案。这羽绒服长度尴尬,刚好卡在臀部以下,下面居然搭配了一条暗红色的、材质不明的百褶短裙,裙摆下露出套着厚厚肉色保暖裤的腿,以及一双看起来就很结实的棕色系带登山靴。
她怀里抱着一叠教案,几乎要把那件羽绒服压得更臃肿。等她把脸从那堆教案后抬起来,才能看到她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在脑后挽得有点松散,几缕发丝不羁地翘着。一副塑料框的、一边镜腿还用白色胶带缠了好几圈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这身混搭了四季、碰撞了古今、突破了色彩学禁忌的装扮,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温和的、略带点匆忙的笑容。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也是这学期的魔法理论与精灵文老师,我叫赵淑鹏。” 她的声音倒是和外表反差极大,温和清晰,富有磁性,像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勉强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她的衣服上拉回来一点。
教室里响起一片参差不齐、带着点迟疑和懵圈的“赵老师好”。
新班主任,赵老师,来了。
她看起来……很“特别”。特别到让人瞬间忘记去评估她是不是“严师”或者“高手”。
千夜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她张了张嘴,最终极其小声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对我耳语:“……我靠。这审美……是刚从嚎风谷里爬出来,还没清醒吗?”
然而,就在赵老师目光扫过我们这片区域,特别是她的视线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那么微不可察的半秒,并且她抬手扶了扶那副破眼镜时——
我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沉。
一种极其细微、冰冷滑腻的感觉,如同一条隐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那不是明确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协调感。仿佛阳光下看到的一杯清水,在某个角度折射出极其短暂的、污浊的暗影。
很淡,淡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它确实存在,并且让我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怎么回事?是昨晚没睡好产生的幻觉?还是……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虽然衣品灾难)的新班主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微微蜷紧,将头埋得更低了,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讲台。
赵老师已经收回了目光,正微笑着把教案放在桌上,那件碎花羽绒服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试图给那灾难性的配色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效果却显得有些诡异。
刚才那丝冰冷的不适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翎?” 千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疑惑,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手肘又习惯性地想抬起来。
我赶紧在她“行凶”前坐直了身体,努力挤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嗯?怎么了?”
千夜狐疑地看了我两秒,最终只是撇撇嘴,转开了视线:“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特别……怂包。” 她没再追问,但那短暂的一瞥里,分明带着一丝探究。
我暗自松了口气,心脏却还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
新学期的第一天,阳光明媚,新班主任……审美惊人。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这间熟悉的教室里,好像吹进了一丝阴冷的风?
赵淑鹏老师似乎完全没在意台下同学们对她着装的各种复杂目光,也没在意刚才那瞬间的集体沉默。她扶了扶那用胶带缠着的眼镜腿,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甚至有点好脾气的笑容。
“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她翻开教案,声音温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教室里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上学期期末的精灵文卷子我看过了,嗯……很有‘创意’。”她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几个成绩垫底的家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尤其是最后那道关于‘古代精灵契约符文逆向解析’的大题,”赵老师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流畅地画出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线条优美却蕴含着强大魔力的金色符文虚影,那虚影在黑板上微微发光,引得不少同学发出低低的惊叹。“大部分同学的答案,不能说是完全错误吧,至少也是和标准答案……毫不相干。”
千夜在旁边眨了眨眼,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模拟着那个符文的笔画,甚至还顺手在我摊开的草稿纸角落画了个同样结构但带上了小翅膀和小光环的可爱版本。对她来说,这种题目大概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却没她那么轻松。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黑板上那个金色符文。不是因为它的复杂——在我眼中,它的结构清晰得如同掌纹——而是因为,在赵老师魔力凝聚成这个符文虚影的最初那一刹那,我再次捕捉到了——
又是一丝!比刚才更微弱,但绝对存在!
一丝污浊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在她纯净的教学魔力中一闪而逝,迅速被庞大的金色光辉所淹没、覆盖!
如果不是我的感知异于常人,绝对会忽略过去!那感觉……就像看到最精美的蛋糕上爬过一只苍蝇,或者圣洁的咏叹调里混进了一声诅咒。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一次是巧合,两次呢?这位赵老师,她的魔力本源……绝对有问题!
“契约符文的核心在于‘等价’与‘束缚’,”赵老师的声音依旧温和,讲解清晰透彻,仿佛刚才那丝异样只是我的幻觉,“任何试图扭曲其本质,或者注入……嗯,不那么纯粹意图的行为,”她说到这里,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符文的某个关键节点,那个节点的光芒似乎微妙地暗淡了零点一秒,“都会导致契约失效,甚至引发严重的魔力反噬。”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连最讨厌精灵文的同学都听得有些入神。她甚至举了几个有趣的历史案例,说明错误使用契约符文造成的搞笑或灾难性后果。课堂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只有我,如坐针毡。
每一次她施展教学用的演示魔法,哪怕只是一个照明术般的小戏法,我都全神贯注,绷紧神经,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她的魔力波动。那该死的、冰冷却滑腻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她的魔力看起来纯净无比,教学水平也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比前任班主任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难道真是我太紧张,感知出错了?因为她的衣服太有冲击力,导致我产生了连带怀疑?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反复的疑神疑鬼和自我怀疑逼得神经衰弱时,赵老师布置了课堂练习。
“好了,大家尝试临摹一下这个基础变体符文,感受一下它的魔力流转节奏。注意笔顺,第三笔的那个回转一定要圆润,否则容易引起魔力淤积。”她说着,走下讲台,开始在过道里巡视。
同学们纷纷拿起特制的魔力笔,开始在练习符纸上勾勒。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因为魔力控制不当引发的微小“噼啪”声。
千夜早就完美复刻了符文,甚至还在旁边加了点花体装饰,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眼神又开始往我这边飘,似乎在琢磨新的恶作剧。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模仿着黑板上的符文。S级的魔力控制力让我很轻松就画出了一个标准、流畅、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符文,甚至比赵老师演示的还要稳定几分。
赵老师的脚步声停在了我们这一排。
我瞬间头皮发麻,后背僵直,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练习纸上。
“嗯,很好,翎同学是吧?”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依旧是那温和的调子,“笔触非常稳定,魔力输出均匀,结构精准。看来基础很扎实。”
她的夸奖听起来很真诚。但我却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冰冷。我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纸上的符文,喉咙发紧。
然后,她那只戴着个朴素银戒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似乎很随意地、轻轻按在了我的课桌边缘,离我的练习纸很近。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桌面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强烈、冰冷、污秽、充满恶意与腐朽气息的暗紫色魔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从接触点爆发开来!
这不再是细微的异样,而是赤裸裸的彰显!虽然依旧短暂,几乎在她抬手的同时就消失无踪,但那股力量的质与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SSS级!绝对是SSS级!而且是其中最黑暗、最令人憎恶的那种!
我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赵淑鹏老师正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或者说,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实验材料。那眼神深处,哪里还有半分温和?
但这神情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她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甚至有点关切的样子,微微蹙眉:“翎同学?你脸色很不好,是不舒服吗?需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为人师表的担忧。
如果不是我指尖冰凉,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几乎要以为刚才那恐怖的感知又是一场幻觉。
“没、没有……赵老师,我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可能……可能有点低血糖……”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慌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哦,那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注意休息。”她语气温和地叮嘱了一句,仿佛刚才那冰冷的审视从未存在过。然后,她自然地转过身,去看千夜的练习纸,并且发出了真诚的赞叹:“千夜同学?你的精灵文造诣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变体处理得非常精妙!”
千夜似乎对她刚才和我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只是对于夸奖显得很受用,嘴角弯了弯。
我僵在原地,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浸湿符纸。
我几乎是确定了。
这个穿着碎花羽绒服和红裙子、戴着破眼镜、讲课生动有趣的新班主任赵淑鹏……
她绝对、绝对是一个极其危险的SSS级魔修!
而她,似乎……已经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