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治疗”日常，在几天后被一纸冰冷的通知打破。
莉莉丝接到了参加见习圣女祈祷会的通知。
这是她进入圣殿后，第一次在正式的公众场合露面。
她对着镜子，反复抚平身上那件朴素圣女袍的褶皱，掌心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濡湿。
祈祷会现场，比莉莉丝想象中更加压抑。
高耸的穹顶将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陈旧的圣油和昂贵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气味庄严，却也冰冷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被安排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周围的见习圣女们，袍子上点缀着肉眼可见的蕾丝与珍珠，她们三五成群，交谈的声线压得很低，但投向莉莉丝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审视与排斥。
她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灰雀。
其中，一位名叫艾琳娜的圣女，下巴抬得最高。
她的家族是教会的重要金主，这让她在人群中拥有着天然的领袖地位。
艾琳娜的视线轻蔑地扫过莉莉丝，然后故意提高了声音，那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尖刺。
“听说，我们中出了一位来自偏远乡下的‘天才’？”
“真是让人好奇，那种连圣光都稀薄的地方，是怎么培养出圣女的。”
周围响起一阵细碎的、被努力压抑的窃笑。
一个女孩对同伴耳语：“她就是莉莉丝？我听说艾琳娜的表妹，就是因为她才被挤掉了候选人的位置。”
“原来如此……”
见莉莉丝毫无反应，艾琳娜干脆走上前，将战火点到了她面前。
“莉莉丝殿下，我最近在研读《圣光原典》第三卷，关于‘神性共鸣’的理论，颇有不解，不知您能否为我解惑一二？”
热意瞬间烧上莉莉丝的耳根。
《圣光原典》是教会最高深的神学著作，别说第三卷，她连第一卷都还没读完。
艾琳娜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用指尖掩住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哦，瞧我，真是糊涂了。”
“我忘了，您可能连这本书的名字都没听过。”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又精准地让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真不知道，您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爬到这个位置呢？”
每个字都像针，扎进莉莉丝的心里。
羞辱和无助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艾琳娜的话，刺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视线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静静站在身后的塞拉菲娜。
管家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莉莉丝却看见，塞拉菲娜垂下的眼睑微微一动，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冻结。
一个念头猛地炸开。
她不能让塞拉菲娜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更不能让这位曾经的“圣光之枪”，因为自己而蒙羞！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清澈的意念，像一根冰凉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她混沌的思绪。
那并非什么凭空出现的力量。
而是一段冷静到极致的、条理分明的逻辑链。
来自塞拉菲娜。
刹那间，艾琳娜那段尖刻的话语不再是噪音。
它们像一串在完美乐章中突然出现的错音，每一个逻辑漏洞都无比清晰地凸显出来。
莉莉丝的目光落在艾琳娜身上，仿佛能直接看透她华丽言辞下，那不堪一击的理论框架。
原来，破绽在这里。
攥紧的拳头，指节一松。
那股清凉的意念，成了她摇摇欲坠时唯一的支撑。
她决定，不再沉默。
“咳。”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艾琳娜眼中闪过看好戏的得意，甚至微微后退半步，为莉莉丝留出尽情出丑的舞台。
周围的见习圣女们也屏住了呼吸，幸灾乐祸地等待着。
莉莉丝感受着来自身后的、塞拉菲娜无声的存在感。
那是一种无形的、却坚如磐石的力量，在背后轻轻推着她。
她抬起眼，目光笔直地钉在艾琳娜脸上。
她的语气仍带着少女的稚嫩，但吐出的字句，却清晰而有力：
“艾琳娜殿下，《圣光原典》第三卷第七章的原话是：‘神性共鸣，源于灵魂之纯粹，而非血脉之高低’。”
莉莉丝的声音在安静的祈祷厅中回荡。
艾琳娜的脸色，微微一变。
莉莉丝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您刚才的提问，只引用了前半句，却刻意忽略了这最关键的后半句。”
她微微歪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纯真到近乎残忍的微笑。
“请问，是您研读得不够仔细，还是您所属的‘血脉至上’学派，只允许你们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艾琳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煞白。
如果说之前只是少女间的口角，那这句话，就是直接向她背后的整个派系宣战！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风向陡然转变。
“她……她居然真的懂？”
“而且还直接点出了‘血脉至上’学派……天哪！”
“艾琳娜这下踢到铁板了。”
站在莉莉丝身后的塞拉菲娜，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她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在莉莉丝那小小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
她那双总是笼罩着薄冰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消融，显露出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莉莉丝正在无意识地、主动地与她建立连接，汲取着她灵魂深处关于知识与秩序的力量。
这不是被动的治疗。
这是……共鸣。
莉莉丝不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在这次危机中，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塞拉菲娜对自己的影响。
这种影响，让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站在角落里、任人羞辱的无助少女。
而是，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出来，进行反击的——
圣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