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林烬站在洞口，望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积雪上，折射出千万点细碎的光芒。远处的山峦如同披着白色铠甲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可以出发了。"林烬回头对洞内的李洙赫说道。
李洙赫缓步走出，眯起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他今天的气色好了许多，腿伤也不再明显影响行动。阳光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往哪个方向？"李洙赫问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少了几分尖锐。
林烬指向东北方："那边应该能遇到长城的哨站，然后沿着长城往西就能到咸阳。"
李洙赫点点头，没有多言。两人收拾了简陋的行装，踏上了积雪覆盖的山路。
阳光下的雪地比想象中更难行走。每一步都会陷入及膝的积雪，拔出脚时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林烬走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确认李洙赫的情况。
"累了就休息。"第三次回头时，林烬说道。
李洙赫摇头，黑发上沾着几片雪花："继续走。"
林烬注意到他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倔强的光芒。这就是李洙赫——宁可咬牙硬撑也绝不示弱。
正午时分，他们登上一处高地。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远处的云海如同波涛般翻滚，几只苍鹰在蔚蓝的天际盘旋。
"真美。"李洙赫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林烬从未见过的柔和光彩。
阳光落在他仰起的脸庞上，为他常年冷峻的表情增添了几分生气。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满心戒备的高丽质子，而只是一个欣赏美景的年轻人。
林烬不自觉地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王子殿下笑。"
李洙赫闻言，立刻收敛了表情，但眼中的光彩还未完全褪去："胡说什么。"
"真的。"林烬笑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李洙赫别过脸去，但林烬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这个发现让林烬心头涌起一股奇特的温暖，比阳光更令人舒适。
下午的路程比上午轻松许多。积雪逐渐变薄，地势也开始下降。林烬在一处松树下设下陷阱，不多时便捉到一只肥硕的野兔。
"运气不错。"林烬拎起挣扎的野兔，冲李洙赫晃了晃。
李洙赫挑眉："将军还会这个？"
"行军打仗，不会点野外生存怎么行。"林烬熟练地处理猎物，生起一小堆火开始烤制。
李洙赫坐在一旁观看，眼中带着几分好奇。火光映照着他俊美的侧脸，为他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不再像初见时那般遥不可及。
肉香很快弥漫开来。林烬将烤得金黄酥脆的兔腿递给李洙赫："尝尝。"
李洙赫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错。"
这简单的评价从李洙赫口中说出，已经算是极高的赞誉。林烬忍不住又笑了，自己也撕下一块肉品尝。野兔肉有些柴，但在连日的饥饿后，这无异于珍馐美味。
"喝水吗？"吃完后，林烬拿起自己的头盔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溪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林烬用剑柄敲开，舀了满满一头盔清澈的溪水。回到李洙赫身边时，他发现王子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表情宁静中带着一丝林烬读不懂的忧郁。
"水。"林烬递过头盔。
李洙赫接过，双手捧着金属头盔，小心地啜饮。几滴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衣领中。喝完，他将头盔还给林烬，轻声道："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林烬心头一暖。他忽然意识到，这一路上，李洙赫的刺正在一根根收起，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改变。
日落前，他们又翻过一座小山。站在山顶，李洙赫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前方，蜿蜒在群山之间的，是雄伟的万里长城！
夕阳为古老的城墙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宛如一条巨龙盘踞在山脊之上。即使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景象也足以令人震撼，更不用说对古代人的冲击了。
"这就是...长城？"李洙赫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
林烬点头，同样被眼前的壮丽景象所震撼："我们明天就能到达那里。"
当晚，他们在长城脚下的一处避风处扎营。林烬生起篝火，两人肩并肩坐着，望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
"过了长城，就是秦国腹地了。"林烬说，"我们马上就到咸阳了，我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身旁的李洙赫身体一僵。
"你很期待？"李洙赫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林烬转头看他，发现那张俊美的脸上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面具："这是陛下的命令，我必须完成。"
李洙赫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我不想回咸阳。"
林烬一愣："什么？"
"带我走。"李洙赫转向林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就现在，离开秦国，去哪里都行。"
这个请求来得如此突然，林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月光下，李洙赫的表情既倔强又脆弱，像一只被困的猛兽，明知无路可逃却仍要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能。"林烬最终说道，"这是叛国罪，会牵连九族。"
李洙赫猛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我呢？我就该回去做囚徒？在异国他乡等死？"
"你不是囚徒，是质子。"林烬也站起来，试图安抚他，"两国和约需要——"
"和约？"李洙赫冷笑打断，"用我一个人换高丽暂时的平安？你知道我在咸阳会面临什么吗？无尽的监视、羞辱，甚至..."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恐惧显而易见。
林烬上前一步，想要安抚他，却被李洙赫一把推开。
"你不明白！"李洙赫的声音近乎嘶吼，"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去夺林烬腰间的佩剑！林烬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但李洙赫像是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握拳直击林烬腹部伤口。
"呃！"林烬吃痛松手，李洙赫趁机拔出长剑。
"李洙赫！不要！"林烬顾不得疼痛，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李洙赫在林烬怀中疯狂挣扎，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放开我！与其回去受辱，不如一死了之！"
"冷静点！"林烬死死钳制住他的手腕，用体重压制住他，"想想你的国家！你的子民！"
"他们抛弃了我！"李洙赫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挣扎的力度却渐渐减弱。
林烬趁机夺回长剑，扔到远处，但仍不敢松开李洙赫。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不是出于寒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痛苦。
"听我说，"林烬放柔声音，将李洙赫翻过来面对自己，"你不仅是为你自己而活，也是为了高丽千千万万的子民而活。"
李洙赫别过脸，但林烬固执地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是他们的王子，他们的希望。只要你还活着，高丽就还有未来。"
月光下，林烬看到李洙赫眼中闪烁着泪光，这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碎。那个总是高傲冷漠的王子，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答应我，好好活着。"林烬轻声说，拇指擦去李洙赫眼角未落的泪水，"为了你的国家，也为了...我。"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李洙赫的瞳孔微微扩大，显示他确实听到了。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洙赫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答应你。"
这简单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他便脱力般靠在林烬胸前，任由对方将自己紧紧抱住。
林烬能感觉到李洙赫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急促而紊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他轻轻拍着李洙赫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林烬低声重复着，不知是在安慰李洙赫还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李洙赫慢慢平静下来。他轻轻推开林烬，自己坐直身体，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
"抱歉。"他生硬地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失态了。"
林烬摇头，想说些什么，但李洙赫已经站起来，走向远处的剑。他弯腰捡起，然后出乎意料地——将剑柄朝向林烬，递了回来。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李洙赫说，眼神坚定，"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林烬接过剑，两人的手指在剑柄上短暂相触，一丝暖意在寒夜中流转。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李洙赫转身走向篝火旁铺好的简易床铺，背对着林烬躺下。
林烬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今晚，他看到了李洙赫最脆弱的一面，也看到了他骨子里的坚韧。这个高丽王子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也...珍贵得多。
长城在月光下沉默地伫立，见证着两个灵魂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悄然靠近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