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比李洙赫想象的还要庞大。
他站在城门外的官道上，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晨光中，咸阳城如同一头巨兽盘踞在渭水之滨，城门处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这就是咸阳。"身旁的林烬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李洙赫读不懂的复杂。
李洙赫没有回应。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长城一别后，他们又行了两日，终于抵达这座决定他命运的都城。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与林烬共患难的旅伴，而是即将成为秦国囚徒的高丽质子。
"走吧。"林烬似乎察觉了他的不安，声音放柔了些，"我先带你去驿馆休整，明日再入宫觐见陛下。"
李洙赫微微颔首，强迫自己松开攥紧的手。他必须维持王子的体面，尤其是在这敌国的土地上。挺直腰背，他迈步跟上林烬，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嚣的城门。
咸阳城内的繁华令李洙赫暗自心惊。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衣着各异的行人摩肩接踵，其中不乏异域面孔；远处宫殿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秦帝国的无上权威。
"秦国之盛，果然名不虚传。"李洙赫低声评价，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林烬侧目看他："第一次来？"
"嗯。"李洙赫简短应答，目光扫过街边一个正在叫卖的胡商，"高丽使节向来只到边境。"
林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指向路边一家食肆："饿了吗？吃点东西再去驿馆。"
不等李洙赫回答，他的肚子先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这两日赶路，他们只靠干粮充饥。李洙赫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食肆内人声鼎沸，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林烬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几样招牌菜和一壶酒。当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时，李洙赫的矜持险些崩塌——他已经太久没吃过像样的热食了。
"吃吧。"林烬将筷子递给他，眼中带着笑意，"最后一顿自由饭。"
这本是句玩笑话，却让李洙赫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接过筷子，声音低沉："是啊，明日之后..."
他没有说完，但林烬明白他的意思。明日入宫后，李洙赫将成为秦国实质上的囚徒，虽然名为质子，却再无自由可言。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周围的喧嚣反而衬托出他们之间的寂静。李洙赫吃得很少，每口都细嚼慢咽，仿佛在延长这最后的自由时光。林烬不时偷瞄他的侧脸，发现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阴霾。
"驿馆到了。"
饭后，他们来到一座颇为雅致的院落前。林烬向守门侍卫出示令牌，很快有人引他们入内。驿丞是个圆脸的中年男子，见到林烬立刻恭敬行礼。
"蒙将军！您终于回来了！陛下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驿丞说着，好奇的目光在李洙赫身上打转，"这位就是..."
"高丽质子李洙赫王子。"林烬公事公办地介绍，语气与路上截然不同，"准备上房，王子需要沐浴更衣。"
李洙赫敏锐地注意到林烬称呼和态度的转变。从"李洙赫"变回"王子"，从温和的旅伴变回威严的秦将。这种变化让他胸口莫名发闷。
驿丞很快安排好一切。李洙赫被引入一间宽敞的客房，侍女们鱼贯而入，送来热水、新衣和各种梳洗用品。林烬站在门外，似乎准备离开。
"蒙将军。"李洙赫突然开口。
林烬转身："王子还有何吩咐？"
这个正式的称呼再次刺痛了李洙赫。他抿了抿唇："...没什么。"
林烬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入宫。"
门关上了，李洙赫独自站在陌生的房间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窗外的咸阳城华灯初上，却与他毫无关系。
...
次日清晨，李洙赫早早醒来。侍女们已经等候在外，为他梳洗更衣。他们带来了一套高丽风格的礼服，深蓝色为底，金线绣着飞鹤纹样——这是他离开故国时穿的那套，不知何时被送到了秦国。
"王子，该出发了。"门外传来林烬的声音。
李洙赫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门外，林烬一身正式戎装，青铜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他站得笔直，面容肃穆，与路上那个会为他捉野兔、用头盔盛水的男人判若两人。
"走吧。"李洙赫说，强迫自己挺直腰背。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持王子的尊严。
咸阳宫比想象中还要宏伟壮丽。穿过一道道宫门，守卫越来越森严，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李洙赫目不斜视地跟在林烬身后，却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打量他——这个来自边陲小国的质子，即将成为秦宫的新囚徒。
"蒙将军！"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李洙赫转头，看见一个身着华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那人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眼中却毫无温度。
"赵大人。"林烬行礼，但李洙赫注意到他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这位就是高丽王子吧？"被称作赵大人的男子上下打量着李洙赫，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货物，"果然一表人才。"
李洙赫冷淡地颔首，不置一词。那人眼中的算计让他本能地警惕。
"赵高大人奉陛下之命，负责接待质子。"林烬简短地介绍，声音有些僵硬。
赵高...李洙赫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听说过，秦国宦官之首，权倾朝野。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种人物亲自"接待"。
"蒙将军一路辛苦了。"赵高笑眯眯地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李洙赫感到一阵不安，下意识看向林烬。
林烬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公事公办地行礼："下官奉命护送高丽质子入咸阳，现已完成任务，请赵大人验收。"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剑，将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生生斩断。李洙赫感到一阵刺痛，但他很快掩饰住了情绪，面容重新变得冷峻。
"很好。"赵高满意地点头，转向李洙赫，"王子殿下，请随我来。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改日再召见您。我先带您去住处。"
李洙赫站着不动，目光仍停留在林烬脸上。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窜动。
"王子？"赵高催促道。
李洙赫终于移开视线，迈步走向赵高。就在他与林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衣袖轻轻擦过林烬的手背，如蝴蝶振翅般轻微，却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蒙毅。"李洙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
林烬的瞳孔微微扩大，但没等他回应，李洙赫已经走远，被赵高和侍卫们簇拥着消失在宫道拐角。
空荡荡的宫门前，林烬独自站立良久。任务完成了，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但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难受。李洙赫最后那个眼神——混合着倔强、恐惧和某种他说不清的情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将军？"一个侍卫小心地询问，"您还好吗？"
林烬猛然回神，摇了摇头："没事。陛下那边，我该去复命了。"
转身走向正殿的方向，林烬的脚步异常沉重。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任务，李洙赫只是他奉命护送的质子，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超出职责的关系。
但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疼痛？
...
李洙赫跟随赵高穿过一道道宫门，越走越深，越走越偏。周围的建筑逐渐从金碧辉煌变得朴素简单，最后他们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
"这里就是王子的住处。"赵高推开门，示意李洙赫入内，"虽然简朴了些，但很安静，适合...静思。"
李洙赫扫视这个方寸之地——一间卧房，一个小厅，四面高墙，一扇窄门。精致的囚笼。
"我的侍从呢？"他冷静地问。
赵高笑了："秦国自会照料王子起居，不需要高丽侍从。"
"我的物品？"
"已经派人去驿馆取了，很快就会送来。"赵高意味深长地补充，"当然，所有物品都要经过检查，这是规矩，王子见谅。"
李洙赫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他早该料到会是这样。
"晚些时候会有太医来为王子诊脉，确保旅途劳顿没有影响贵体。"赵高继续道，"另外，王子可以在院内自由活动，但若要出院，需提前告知守卫。"
自由活动...李洙赫在心中嗤笑。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一堵高墙，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如果没有其他事，下官就先告退了。"赵高拱手，"晚膳时会有人送来。"
李洙赫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听到关门声后，他才缓缓放松紧绷的肩膀，长舒一口气。
窗外，那片有限的天空飘过一朵孤云。李洙赫望着它，突然想起了与林烬在雪山上看到的广阔苍穹。那时的他虽然是囚徒，却比现在自由得多。
"蒙毅..."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窗棂。
不知此刻，那个固执的秦将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向他的皇帝复命？是否...会想起被囚禁在高墙之内的他？
李洙赫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用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