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将军,这边请!"
胡亥的声音在繁华的街市上格外响亮。林烬跟随这位盛装打扮的二皇子穿过咸阳最热闹的东市,四周商贩的叫卖声、行人喧哗声此起彼伏。胡亥今天特意换下华贵朝服,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考究的深青色常服,腰间却依然挂着象征皇子身份的龙纹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二皇子太客气了,其实在宫中简单用膳即可。"林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胡亥大笑,亲**拍了拍林烬的肩膀:"将军教我剑术如此尽心,我怎能不好好答谢?再说了,"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宫里规矩太多,哪有外面自在。"
转过一个街角,一栋装饰华丽的三层木楼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上悬挂着"醉仙楼"三个金漆大字的匾额,门前站着几位衣着光鲜的伙计,见胡亥一行人到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贵客到!楼上雅间已备好,二公子请!"
林烬挑眉。伙计称胡亥为"二公子"而非"二皇子",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看来胡亥是这里的常客,而且不想张扬身份。
醉仙楼内部比外观更加奢华。一楼大厅坐满了衣着华贵的食客,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与脂粉味混合的奢靡气息。楼梯扶手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纹样,每一阶都铺着来自西域的彩色地毯。二楼雅间门前站着几位妙龄侍女,见他们上楼,齐齐屈膝行礼。
"二公子今日想用些什么?"领班的伙计躬身问道,"掌柜的特意留了最新鲜的黄河鲤鱼,还有刚从蜀地运来的山珍..."
胡亥挥手打断:"把你们最拿手的都上来,再开一坛十年陈酿。"他转向林烬,眨了眨眼,"这里的'醉仙酿'可是连父皇都称赞过的。"
雅间内,一张红木圆桌上已摆好精致的餐具。窗外正对咸阳东市最繁华的街景,远处甚至能看到巍峨的宫墙。林烬在胡亥坚持下坐了上座,几名侍卫则守在门外。
"将军不必拘礼,"胡亥亲自为林烬斟茶,"今日只论交情,不论尊卑。"
林烬接过茶盏,心中警铃大作。胡亥越是热情随意,背后越可能另有目的。他抿了口茶,是上等的蜀地毛尖,寻常百姓一辈子都喝不到的好茶。
"二皇子厚爱,臣受之有愧。"
"哎,别老是'二皇子'、'臣'的,"胡亥佯装不悦,"私下叫我胡亥就行。说真的,蒙将军,我从小就听人讲你的英雄事迹,一直想与你结交,可惜以前没机会。"
林烬微笑不语。胡亥今年二十有三,而他"蒙毅"的履历显示已从军十五载,算起来胡亥儿时他确实已小有名气。但这种刻意的恭维反而更令人起疑。
酒菜很快上桌——清蒸黄河鲤、炙鹿肉、炖熊掌、燕窝羹...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许多菜品连林烬这个"秦国重臣"都叫不上名字。胡亥谈笑风生,从狩猎见闻到宫廷轶事,显得见识广博又风趣幽默,完全不像表面那般轻浮。
酒过三巡,胡亥突然拍了拍手:"光有酒菜怎么够,得来点助兴的。"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特意请了醉仙楼的头牌春香姑娘,她的琴艺歌喉堪称咸阳一绝,连丞相大人都赞不绝口呢。"
不等林烬回应,雅间侧门轻启,一位怀抱古琴的妙龄女子款款而入。她约莫十八九岁,身着淡粉色纱裙,乌黑秀发挽成精致的飞仙髻,肤若凝脂,眸如点漆,行走间自带一段风流态度。
"春香见过二公子,见过将军。"女子行礼,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林烬注意到她行礼时目光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春香姑娘不必多礼,"胡亥笑道,"今日蒙将军在此,你可要拿出看家本领来。"
春香轻颔首,在窗边的琴几前坐下,纤纤玉指拨动琴弦。一曲《阳春白雪》从指间流淌而出,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似雪落无声,技艺确实高超。曲毕,她又轻启朱唇,唱了一首《越人歌》,嗓音婉转动人,连林烬都不由得暗自赞叹。
"如何?"胡亥得意地问,"春香姑娘可还入得了将军的眼?"
林烬礼貌地点头:"春香姑娘才艺双绝,名不虚传。"
胡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道:"春香,今晚你就好好伺候蒙将军吧。"
春香闻言,俏脸微红,却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低头轻声道:"但凭二公子吩咐。"
林烬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胡亥的用意。这是赤裸裸的美人计!他放下酒杯,正色道:"二皇子美意心领了,但臣军务在身,不便久留,更不敢耽误春香姑娘。"
胡亥挑眉:"将军这是嫌弃春香不够好?"
"非也。"林烬看向春香,温和但坚定地说,"姑娘才貌双全,只是蒙某一介武夫,不敢唐突佳人。况且..."他顿了顿,"军中规矩,执行军务期间不得近女色。"
这个借口编得合情合理。秦军确实有类似规定,虽然对高级将领执行得并不严格。
春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淡淡的敬佩。她轻声道:"将军高义,春香惭愧。"
胡亥眯起眼睛打量林烬,似乎在评估他的真实想法。片刻后,他大笑起来:"好!不愧是蒙将军,严于律己,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你。"他挥手示意春香退下,"那我们继续喝酒!"
春香行礼告退,临走前又深深看了林烬一眼,那目光中似有深意,但转瞬即逝。
酒席重归平静,胡亥的话题却渐渐转向朝政。他先是抱怨扶苏过于古板,不懂变通,又暗示始皇帝近来对长子有所不满。
"...皇兄总说什么'仁政''爱民',却不知如今天下初定,非严刑峻法不能治。"胡亥饮尽杯中酒,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将军以为呢?"
林烬心知这是试探,谨慎回应:"二位皇子各有所长。大皇子仁厚,二皇子机敏,都是大秦之福。"
"哈!"胡亥突然凑近,酒气喷在林烬脸上,"将军,这里没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父皇年事已高,储君之位迟早要定。若将军肯助我一臂之力..."他压低声音,"他日我登大宝,将军便是第一功臣,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林烬后背渗出冷汗。胡亥这是在赤裸裸地拉拢他参与夺嫡!他装作微醺,含糊道:"二皇子醉了...此等大事..."
"我没醉。"胡亥眼神突然清明起来,哪有半分醉意,"蒙将军,你是聪明人。父皇信任你,你手握禁军,若能支持我..."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烬心念电转,既不能明确拒绝得罪胡亥,也不能轻易承诺卷入夺嫡漩涡。他举杯笑道:"二皇子雄才大略,蒙某佩服。只是此等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胡亥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哈哈,说得对!来,喝酒!"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散。胡亥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卫搀扶着上了马车。林烬婉拒了同乘的邀请,声称要步行醒酒。
夕阳西下,东市的喧嚣逐渐平息。林烬漫步在回府的路上,脑中回放着今日的种种。胡亥的拉拢、春香的眼神、那些隐晦的暗示...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转过一个街角,林烬突然察觉有人跟踪。他不动声色地拐进一条小巷,假装醉酒呕吐,实则从腰间铜镜的反射中看到一个黑影迅速躲入墙角。
赵高的人?还是胡亥的试探?
林烬决定不揭穿,继续踉跄前行,但心中已提高警惕。路过一个小摊时,他买了一包蜜饯,突然想起李洙赫似乎喜欢甜食。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为何此刻会想起那个高丽质子?
比起醉仙楼的珍馐美味,他竟更怀念与李洙赫在荒野**食的简陋烤兔;比起春香的曼妙歌舞,他更想念李洙赫那难得一见的微笑。
"荒唐..."林烬低声自语,却无法控制思绪。
前方,蒙府的大门已隐约可见。这座始皇帝新赐的府邸豪华气派,但此刻在林烬眼中,却像个精致的囚笼。踏入大门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皇宫方向——在那里,李洙赫正独自面对着怎样的处境?
窗外,咸阳的夜幕完全降临,掩盖了白日里所有的阴谋与算计。而在皇宫深处,李洙赫正站在兰芷苑的窗前,望着同一轮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