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亭秋菊开得正盛。
李洙赫站在寺外的平台上，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这座建于悬崖绝壁上的古寺堪称建筑奇迹，木质栈道如飞龙般蜿蜒于峭壁之间，下方是万丈深渊，令人目眩。正值重阳，漫山遍野的菊花竞相绽放，金黄、雪白、深紫...宛如给山峦披上了一袭锦绣华袍。
"王子好雅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洙赫脊背一僵，但没有回头。这声音在他梦中出现过太多次，以至于此刻竟有些不真实感。
"蒙将军。"他淡淡地应道，依然望着远方的山峦。
林烬走到他身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再开口。自从上次校场一别，已有月余未见。林烬看上去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乎这段时间并不轻松。
"听说二皇子很...器重将军。"李洙赫最终打破沉默，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烬嘴角微不可察地**了一下："职责所在。"
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李洙赫侧目看他，发现阳光为林烬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那双眼依然如初见时般清澈坚定，只是多了几分疲惫。
"你呢？"林烬突然问道，"这段时间...还好吗？"
这个简单的关心让李洙赫胸口发紧。他想说自己像个精致的囚徒，想说每晚都能听到暗处监视者的呼吸声，想说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悬崖边林烬拉住他的画面...但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尚可。"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几名侍卫走来，恭敬地行礼："蒙将军，陛下召见。"
林烬向李洙赫微微颔首，随侍卫离去。李洙赫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高丽王室的信物，也是他如今仅剩的故国印记。
...
正午时分，赏菊大会正式开始。龙云亭最大的平台上摆满了各色菊花，始皇帝端坐主位，左右分别是扶苏和胡亥两位皇子。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李洙赫作为高丽质子，被安排在异国使节一席，距离主位不远不近。
胡亥今天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袭银白色锦袍绣着暗纹龙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乌黑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那张俊美的面容；眼角一点朱砂痣更添几分风流韵味。他时不时扫视全场，目光在林烬和李洙赫之间来回游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诸位爱卿，"始皇帝举杯，"今日重阳佳节，共赏秋菊，实乃人生乐事。来，共饮此杯！"
百官齐声应和，举杯共饮。李洙赫浅尝辄止，注意到林烬虽然举杯却几乎没有沾唇——这是军中养成的习惯，时刻保持清醒。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始皇帝兴致勃勃地品评着各地进献的名菊，不时与身旁的李斯交谈。胡亥则悄悄离席，走到林烬身边，亲自为他斟酒。
"将军近日操劳，该放松些才是。"胡亥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到。
林烬恭敬地接过酒杯："谢二皇子。"
就在胡亥俯身准备再说什么时，异变突生！
三道黑影从寺顶飞掠而下，速度快得惊人！为首的刺客直取始皇帝，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寒光凛冽！
"有刺客！护驾！"
大殿瞬间乱作一团。侍卫们慌忙上前，但那几名刺客武功极高，剑光如虹，所过之处血花四溅。林烬第一时间拔剑冲向始皇帝，险之又险地挡下致命一击！
"陛下小心！"
金属碰撞声刺破喧嚣，林烬与刺客首领战作一团。两人剑法皆是顶尖水平，眨眼间已过十余招不分胜负。刺客见难以突破，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另外两名刺客闻声而动，一人扑向扶苏，另一人却直奔胡亥而去！
"二弟当心！"扶苏大喊，但已来不及。
那刺客身手极为了得，几个起落便逼近胡亥。胡亥虽学过些武艺，哪是这等高手的对手？不出三招便被制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咽喉处！
"都别动！"刺客厉声喝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全场瞬间凝固。始皇帝脸色铁青，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林烬依然紧盯着眼前的刺客首领，剑尖纹丝不动。
"放开我儿，"始皇帝沉声道，"朕可以饶你不死。"
挟持胡亥的刺客冷笑："暴君之言，岂能轻信？"他拖着胡亥缓缓后退，"想要他活命，就让我们安全离开！"
胡亥面色惨白，但还算镇定。他看向林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恐惧、期待，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刺客们挟持着胡亥向悬崖边的栈道退去。林烬突然开口："我来做人质，换二皇子。"
刺客首领眯起眼睛："蒙毅将军果然忠勇。但很可惜..."他猛地一挥手，"我们只要他！"
话音未落，三名刺客同时跃向栈道，带着胡亥飞速离去！
"追！"始皇帝怒喝。
林烬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沿着摇摇欲坠的栈道追击刺客。下方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但他速度丝毫不减，如履平地。
"蒙毅！"始皇帝罕见地直呼其名，"务必救回胡亥！"
栈道尽头，刺客们已带着胡亥攀上更高处的山崖。林烬咬牙加速，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眼看距离逐渐拉近，为首的刺客突然回头，掷出三枚暗器！
林烬挥剑格挡，两枚被击落，但第三枚深深扎入左肩。他闷哼一声，脚步不停，反而借势一个腾跃，终于在最险要的一处悬崖平台截住了刺客！
"放人。"林烬剑指刺客首领，声音冷如寒冰，"否则你们谁也走不了。"
刺客首领冷笑："久闻蒙毅将军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突然将胡亥推向悬崖边缘，"但不知将军能否同时救人和擒贼？"
胡亥半个身子已悬在崖外，脸色惨白如纸。林烬瞳孔骤缩，瞬间做出决断——他猛地扑向胡亥，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手腕，同时反手一剑逼退试图偷袭的刺客！
"抓紧我！"林烬死死拉住胡亥，另一只手扣住崖壁突出的岩石。两人悬在万丈深渊之上，全靠林烬一只手支撑。
刺客首领见状，竟不再追击，而是冷笑一声："计划不变。"随即带着同伙迅速消失在崎岖山路上。
林烬无暇顾及逃走的刺客，全部精力都用在将胡亥拉回安全地带。当他终于将二皇子拽上平台时，左肩的伤口已因用力过度而鲜血淋漓。
"将军..."胡亥惊魂未定地看着林烬染血的肩膀，声音微微发颤。
林烬摇摇头，强撑着站起身："二皇子无恙就好。我们得尽快回去，陛下一定担心极了。"
回程比来时更加艰难。失血让林烬视线开始模糊，但他坚持让胡亥走在前方，自己断后，以防刺客再次来袭。当他们终于回到主殿时，林烬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胡亥！"始皇帝罕见地流露出父亲般的关切，快步上前检查幼子是否受伤。
"儿臣无事，多亏蒙将军舍命相救。"胡亥说着，回头看向林烬，却发现后者已经摇摇欲坠。
"将军！"
在众人惊呼声中，林烬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倒地。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到有人急切地扶起自己，听到胡亥近乎尖锐的声音在喊太医，还有...远处李洙赫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
...
当林烬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府邸的床榻上。左肩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隐隐作痛但清凉舒适，显然用了上好的金疮药。窗外已是深夜，烛火摇曳中，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打盹——竟是胡亥。
似乎是察觉到林烬醒来的动静，胡亥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将军醒了！"
林烬尝试起身行礼，被胡亥一把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胡亥的关心不似作伪。他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显然守了许久。桌上堆满了各种珍贵药材和补品，有些甚至连林烬都叫不上名字。
"二皇子...刺客..."
"别管那些了。"胡亥打断他，亲自端来一碗药，"先把这个喝了。太医说能消炎止痛。"
林烬有些不适地接受胡亥的服侍。药很苦，但他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胡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为什么？"胡亥突然问道。
林烬疑惑地看他。
"为什么舍命救我？"胡亥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脆弱，"你明知道那可能是陷阱，明知道可能会死..."
林烬沉默片刻，简单答道："职责所在。"
同样的四个字，却与他对李洙赫说时有着微妙的不同。胡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关切的模样。
"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半月。"胡亥轻声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有这些药..."他指了指桌上那些珍品，"都是我从宫中秘库取来的，对伤势有奇效。"
林烬微微颔首："谢二皇子厚爱。"
"不必言谢。"胡亥突然握住林烬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挣脱，"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胡亥永世不忘。"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感激，却莫名让林烬后背发凉。胡亥的手很冷，像蛇的皮肤，但握得很紧，仿佛在宣告某种所有权。
"二皇子言重了。"林烬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保护皇室，是臣的本分。"
胡亥笑了笑，没有坚持。他起身整理衣袍："时候不早，将军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胡亥突然回头："对了，父皇命李斯彻查此事。那些刺客...将军可看出什么端倪？"
林烬回想起刺客首领那句"计划不变"，以及他们诡异的身手路数，心中已有猜测，但只是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未能细察。"
胡亥若有所思地点头离去。林烬听着脚步声远去，终于放松下来，肩上的伤口顿时疼得更加厉害。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刺客的招式——那些动作，那些发力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