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咸阳宫本该寂静无声，此刻却灯火通明，侍卫们神色紧张地来回奔走。林烬按剑立于寝殿外廊，眉头紧锁。一刻钟前，始皇帝在批阅奏折时突然口吐鲜血昏厥，现在太医正在里面全力救治。
"蒙将军。"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烬转身，看到郎中令南宫彦快步走近。这位负责皇宫安全的将领面色凝重，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珠。
"查清楚了？"林烬压低声音问道。
南宫彦摇头："嗯，是慢性毒药，至少服用了半个月。太医说...情况不妙。"
林烬心头一震。始皇帝若有不测，天下必将大乱。更重要的是——他下意识看向兰芷苑方向——李洙赫会面临什么？
"徐贵将军呢？"林烬突然想起这位负责皇帝饮食安全的近臣。
"已经去取解药了。"南宫彦凑得更近，"陛下早有防备，在骊山行宫备有解毒灵药，只是..."
话未说完，寝殿大门突然打开，赵高匆匆走出，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悲痛："陛下口谕，召丞相李斯、蒙毅将军入内！"
林烬与南宫彦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随即跟随赵高进入寝殿。殿内药味刺鼻，始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唇边还有未擦净的血迹。太医跪在一旁，额头上全是冷汗。
李斯已经先到一步，站在榻边，脸上表情难以捉摸。林烬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期待。
"陛下..."林烬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真实的关切。
始皇帝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却依然锐利如刀："蒙爱卿...近前来..."
林烬膝行至榻前。始皇帝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曾经能拉硬弓、挥利剑的手，此刻却枯瘦如柴，冰凉得不似活人。
"朕...信你..."始皇帝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费力，"若有不测....."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太医慌忙上前施针，赵高则趁机将林烬和李斯拉到一旁。
"二位大人，"赵高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情况不妙，我们需早做准备。"
李斯眼中精光一闪："赵大人有何高见？"
赵高故作沉痛地叹息："按祖制，近身嫔妃当殉葬。此外..."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异国质子，尤其是与陛下中毒时间如此接近入宫的高丽王子..."
林烬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赵高这是要借机除掉李洙赫！
"此事不妥。"林烬强压怒火，声音却冷得像冰，"无证据表明李洙赫与陛下中毒有关。"
"蒙将军此言差矣。"李斯慢条斯理地反驳，"高丽擅毒，人所共知。那质子入宫不久陛下就中毒，岂是巧合？"
"够了！"始皇帝突然厉喝，随即又痛苦地蜷缩起来。太医慌忙上前，片刻后摇头："陛下需要静养，请诸位大人暂且退下。"
三人不得不退出寝殿。刚出门，李斯就拉住林烬："蒙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意气用事。那高丽质子..."
"丞相，"林烬冷冷打断，"在查明真相前，任何妄加猜测都是对陛下的不敬。"
李斯眯起眼睛，正要反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南宫彦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到，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好消息！徐贵将军已取得解药，正在返回途中！"
林烬心头一松："何时能到？"
"明日午时前。"南宫彦的表情又转为忧虑，"但徐将军派人传信，说在骊山道遭遇叛军伏击，虽突围成功，但恐返程再遇袭击。"
"我去接应。"林烬不假思索道。
李斯立刻反对："不可！蒙将军身负保护陛下安全的重任，岂能轻易离宫？"
"解药就是陛下最大的安全！"林烬寸步不让，"若徐贵将军有失，陛下危矣！"
两人争执不下时，寝殿门突然打开，一名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陛下口谕...命蒙毅将军速去接应解药...不得有误..."
李斯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却不敢违抗圣旨，只能阴沉着脸退到一旁。林烬大礼拜谢，立刻着手准备出发。
...
一个时辰后，林烬已整装待发。二十名精锐骑兵在宫门外等候，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启程。但临行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借着夜色的掩护，林烬避开巡逻侍卫，悄然来到兰芷苑附近。令他惊讶的是，李洙赫竟独自站在庭院中，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来。月光下，高丽王子的身影修长而孤寂，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你疯了？"林烬压低声音，翻墙而入，"外面到处都是赵高的人。"
李洙赫转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知道你会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烬心头一热。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陛下中毒的事..."
"我听说了。"李洙赫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可怕，"也知道赵高打算让我'殉葬'。"
林烬胸口一阵刺痛。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李洙赫的手，又在最后一刻克制住："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现在就去接应解药，只要陛下康复，李斯赵高就无权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李洙赫定定地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你确定要救他？那个将我从故国掳来，让我沦为囚徒的暴君？"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刺入林烬心脏。他沉默片刻，最终诚实回答："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所以我必须救他。"
月光下，李洙赫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瞬："你本可以带我逃走。现在宫中最精锐的士兵都听你调遣，这是个好机会。"
林烬摇头，声音坚定："那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将是逃犯。而且..."他深吸一口气，"我不认为你愿意这样离开。你有你的骄傲，你的责任。就像我一样。"
李洙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深深的动容。他没想到林烬竟如此了解他。
"蒙毅..."他轻唤道，这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不带任何讽刺或疏远地叫这个名字，"一定要回来。"
林烬再也控制不住，上前紧紧握住李洙赫的手："灵药能保住皇上的性命，就能保住洙赫的性命。蒙毅誓言，至死不渝。"
两人的目光在月色中交汇，无需更多言语。李洙赫的手在林烬掌心微微颤抖，却坚定地回握了一下，然后迅速抽离。
"走吧。时间不多了。"
林烬点头，最后深深看了李洙赫一眼，转身翻墙离去。他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李洙赫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是从未示人的脆弱与不舍。
...
宫门外，南宫彦已等候多时："将军，都准备好了。"
林烬翻身上马，扫视了一圈整装待发的精锐骑兵："出发！"
马蹄声如雷，一行人冲破夜色，向骊山方向疾驰而去。林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赵高便派出一队死士暗中尾随，同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殉葬事宜。
而在咸阳宫最高的角楼上，胡亥凭栏而立，目送林烬的队伍消失在黑暗中，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真是感人啊，蒙将军..."他轻声自语，"为了一个异国质子，甘愿冒险...不知道当你回来发现他已经..."
夜风吹散了最后几个字，只留下无尽的寒意。远处，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这场关乎生死的角逐，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