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官道上。胡亥白衣胜雪，站在路中央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夜风吹动他的衣袂，恍若谪仙临世，唯有眼中闪烁的冷光暴露了内心的算计。
林烬勒住战马，伤口因急停而再度崩裂，温热的血液顺着后背流下。他强忍剧痛，右手悄然按上剑柄："二皇子为何拦路？"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胡亥轻笑，声音如清泉击石，"你带着解药一路血战回咸阳，不就是为了救父皇吗？"他缓步向前，月光为他完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可惜...晚了。"
林烬心头一震："陛下他..."
"还没死。"胡亥停在马前五步处，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林烬，"但也差不多了。赵高守在榻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就像...皇陵那边一样。"
李洙赫！林烬几乎要策马冲过去，但理智告诉他，胡亥敢独自拦路必有准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二皇子想要什么？"
"聪明！"胡亥抚掌轻笑，"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突然正色，"蒙毅，站在我这边。扶苏懦弱无能，大秦需要强有力的统治者。"
林烬眯起眼睛："二皇子这是要...夺嫡？"
"夺？"胡亥挑眉，"多难听的词。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向前一步，声音突然变得极具诱惑力，"蒙毅，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将军。只要你支持我，待我登基后，你要什么有什么——金钱、权力、女人...甚至，"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个高丽质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林烬心脏。他握缰绳的手猛然收紧，战马不安地踏着步子："李洙赫还活着？"
胡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时候还惦记着他？"随即又笑了，"活着，当然活着。赵高虽然急着完成殉葬程序，但我特意吩咐过，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他。"
林烬死死盯着胡亥的眼睛，判断这话的真假。月光下，胡亥的瞳孔微微扩大，带着几分癫狂的热切，却不像在说谎。
"让我见他。"林烬沉声道。
胡亥摇头："现在不行。"他再次上前，这次几乎贴到了马颈旁，"蒙毅，你不明白吗？我在救你！李斯和赵高已经拟好了诏书，一旦父皇驾崩，扶苏就会被废。而你..."他伸手想碰林烬染血的战袍，被后者避开，"你若不站在我这边，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林烬冷笑："二皇子与李斯、赵高不是一伙的吗？"
"一伙？"胡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蒙毅啊蒙毅，你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永远的盟友？李斯要的是法家独尊，赵高要的是权力，而我..."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要的是整个天下。他们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夜风骤起，吹得路边树林沙沙作响。林烬借机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稍稍放松。胡亥似乎真的独自前来，这份胆量倒是令人意外。
"为什么是我？"林烬直接问道，"二皇子手下能人不少，为何非要拉拢一个伤痕累累的将军？"
胡亥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认真："因为你是蒙毅。"他说得斩钉截铁，"因为十五年来你从未站错队，因为军中将士听到你的名字就会挺直腰杆，因为..."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因我的容貌地位而逢迎我的人。"
这一刻，胡亥眼中流露出罕见的脆弱，但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样，蒙将军？与我共享这大秦江山，岂不快哉？"
林烬沉默片刻，突然翻身下马。他伤势太重，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这个动作让胡亥警惕地后退半步，手按上了腰间佩剑。
"二皇子，"林烬直视胡亥的眼睛，"我蒙毅此生只忠于大秦皇帝。若陛下有旨传位于你，我自当效忠；若无..."他摇了摇头，"恕难从命。"
胡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哪怕赔上李洙赫的性命？"
"你不会杀他。"林烬突然笃定地说，"他是你牵制我的筹码。"
被戳破心思的胡亥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好！好一个蒙毅！"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但你别忘了，筹码只有在有用时才有价值。"他凑近林烬，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若你执意与我为敌，我留着他还有何用？"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林烬比胡亥高出半头，此刻虽伤痕累累，但那股战场上磨砺出的杀气依然让胡亥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处咸阳城方向突然传来沉重的钟声——一下，两下，三下...整整二十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林烬浑身一震。二十一响丧钟，唯有帝王驾崩时才鸣。
胡亥的表情瞬间变了，先是震惊，继而狂喜，最后又强行压抑成悲痛："父皇...驾崩了..."
钟声余韵中，两人僵立原地。林烬脑中闪过始皇帝威严的面容，那个赐他府邸、信任他能力的霸主，就这样突然离世。而更令他担忧的是，皇帝一死，李洙赫的殉葬程序恐怕会立刻启动！
"胡亥！"林烬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立刻传令停止殉葬！"
胡亥甩开他的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现在知道求我了？"他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袖，"晚了，蒙毅。诏书已下，赵高亲自督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现在就宣誓效忠于我。"胡亥眼中带着最后一丝期待，"做我的将军，我的利剑，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奇怪的重量。林烬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二皇子，或许比想象中更孤独。但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
"先救李洙赫。"林烬坚持道。
胡亥眼中的期待熄灭了。他后退几步，脸上重新戴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蒙毅，你太让我失望了。"他转身欲走，又停住，"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不杀你。但别逼我与你为敌。"
"你要去咸阳？"林烬突然问道。
胡亥回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当然。我的皇兄还在等着...接受'遗诏'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黑衣骑士飞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赵高心腹阎乐。他们在胡亥面前勒马，齐刷刷跪倒："二皇子，丞相请您速回咸阳！大事已成！"
胡亥翻身上了阎乐牵来的白马，最后看了林烬一眼："记住我的话，蒙毅。别逼我。"说完，扬鞭而去，黑衣骑士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烬站在原地，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始皇帝驾崩，胡亥与李斯显然已经控制了局面。而李洙赫...他望向皇陵方向，那里火光点点，显然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没有时间了。林烬咬牙爬上马背，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必须做出选择——是回咸阳试图稳定局势，还是继续前往皇陵救李洙赫？
就在此时，怀中的令牌突然变得滚烫。林烬猛然想起徐贵临终的话——"小心...令牌..."。他掏出令牌仔细查看，借着月光发现背面刻着细小的文字：骊山北，青松岗，第三穴。
这是什么？密道？藏兵处？还是...
林烬抬头望向骊山方向，突然有了决定。他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皇陵。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救李洙赫。至于咸阳的乱局...扶苏皇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夜风呼啸，吹散官道上的马蹄声。咸阳城内，丧钟余音已散，但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在骊山北麓的皇陵中，一场关乎生死的大戏也正上演到最紧张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