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北麓,秦始皇陵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层层叠叠的夯土建筑延伸向远方。林烬弃马步行,借着夜色掩护接近陵区外围。徐贵给的令牌挂在腰间,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冷光。
"站住!皇陵禁地,擅入者死!"
一队巡逻卫兵从暗处冲出,长戟直指林烬咽喉。林烬不慌不忙亮出令牌:"郎中令南宫彦派我来检查殉葬事宜。"
卫兵首领接过令牌仔细查验,脸色微变:"调兵令?这..."
"陛下刚刚驾崩,"林烬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南宫大人担心有人趁机作乱,特派我来加强戒备。"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卫兵首领犹豫片刻,终于侧身让路:"大人请。殉葬者都关在主墓室旁的侧殿,赵大人亲自看守。"
林烬心中一紧。赵高亲自坐镇,事情比想象的更棘手。他不动声色地点头,跟随卫兵进入陵区。
越往里走,守卫越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火把将甬道照得如同白昼。林烬暗自庆幸有令牌在手,否则寸步难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甜腻气味,越靠近主墓室越浓重。
"这是什么味道?"林烬皱眉问道。
卫兵面露难色:"赵大人命令往墓室里灌...灌水银。说是防腐。"他压低声音,"那些殉葬的娘娘和那个高丽质子,都关在里面..."
林烬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水银蒸汽有剧毒,吸入过多会致命!赵高这是要活活毒死他们!
"带我过去。"他声音冷得吓人,卫兵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侧殿外,赵高正监督几名工匠密封石门缝隙。这位中车府令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在火光映照下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鸦。
"赵大人。"林烬强压怒火,上前行礼。
赵高转身,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蒙将军?你怎么..."他突然看到林烬腰间的令牌,脸色微变,"徐贵的令牌怎么在你手上?"
"徐将军临终所赠。"林烬直视赵高,"陛下刚刚驾崩,下官奉命来查看殉葬事宜。"
赵高冷笑:"奉命?奉谁的命?新皇还未登基呢。"他凑近林烬,呼吸里带着浓重的酒气,"将军擅离职守,私闯皇陵,该当何罪?"
林烬的手悄然移向剑柄:"下官只知效忠大秦皇帝,不论新皇是谁。至于殉葬...陛下刚崩,遗诏未宣,赵大人就急着送人上路,未免太心急了。"
这番话戳中了赵高痛处。他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既如此,将军自便吧。不过..."他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里面的水银蒸汽已经灌了两个时辰,现在开门,怕是只能收尸了。"
林烬不再废话,一把推开赵高,冲向石门。守卫想要阻拦,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蒙毅将军的威严,在军中依然有分量。
石门沉重异常,林烬用尽全力才推开一条缝隙。浓重的水银蒸汽立刻涌出,甜腻得令人作呕。他撕下一块衣襟沾湿捂住口鼻,侧身挤了进去。
侧殿内昏暗潮湿,数十盏长明灯在水银蒸汽中摇曳,将整个空间映得鬼气森森。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余人,大多是年轻女子——始皇帝的嫔妃。她们有的已经昏迷,有的还在痛苦抽搐,场面惨不忍睹。
"李洙赫!"林烬大喊,声音在密闭的墓室中回荡。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林烬箭步冲过去,跪倒在地。李洙赫面色惨白,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半靠在墙边,手中紧握着一块玉佩——高丽王室的信物。
"蒙...毅?"李洙赫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真...来了..."
"别说话。"林烬迅速检查他的状况。瞳孔扩大,呼吸急促,明显是水银中毒症状,但神志尚清,比其他人好很多,"你能走吗?"
李洙赫尝试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刚起身就软倒下去。林烬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不由分说地一个打横抱起!
"你——!"李洙赫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堂堂高丽王子,何时被人这样公主抱过?他下意识地挣扎,却因中毒而无力挣脱。
"别动。"林烬低喝,手臂稳稳地托着李洙赫的背和膝弯,"我们得赶快出去。"
李洙赫不再挣扎,但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林烬这才注意到,他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
穿过弥漫的水银蒸汽,林烬快步走向石门。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赵高尖细的声音:"把门封死!一个都不准出来!"
"赵高!你敢!"林烬怒吼,加速冲向门口。
轰隆一声,石门被从外面重重关上!林烬用肩膀猛撞,石门纹丝不动。怀中的李洙赫轻咳一声,虚弱地说:"有...暗道..."
"在哪?"
李洙赫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墓室后方:"壁画...后面..."
林烬抱着他来到墓室尽头。墙上是一幅精美的壁画,描绘着始皇帝巡游四方的场景。李洙赫的手指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墙壁竟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你怎么知道..."林烬惊讶地问。
"观察..."李洙赫虚弱地笑了笑,"高丽王室...从小就学...机关术..."
没有时间多问,林烬抱着他钻入暗道。身后,墙壁悄然合拢,将水银蒸汽和那些可怜的女子永远封存在墓室中。
暗道狭窄潮湿,林烬不得不弯腰前行。李洙赫在他怀中安静得出奇,只有急促的呼吸显示他并不好受。
"坚持住,"林烬低声鼓励,"很快就出去了。"
李洙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抓住了林烬的衣襟,像是怕被丢下一般。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烬心头一热,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暗道蜿蜒向上,空气逐渐清新。终于,前方出现一丝亮光——出口被藤蔓遮掩,但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星光。
林烬用肩膀顶开藤蔓,清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他们正处在皇陵后山的半腰上,脚下是陡峭的山坡,远处咸阳城的灯火依稀可见。
"能走吗?"林烬轻声问,作势要放下李洙赫。
李洙赫尝试动了动腿,摇头:"麻...没知觉..."
"那就别勉强。"林烬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解毒。"
正要下山,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光亮。追兵!赵高发现他们逃跑了!
"那边!"李洙赫突然指向一处林木特别茂密的方向,"守卫...薄弱..."
林烬毫不犹豫地按他指的方向前进。李洙赫虽然中毒,但观察力依然敏锐。果然,这个方向的守卫只有零星几个,而且心不在焉,很容易就绕了过去。
两人钻进茂密的树林,暂时摆脱了追捕。林烬找到一处隐蔽的小溪旁,小心翼翼地将李洙赫放在平坦的岩石上。
"让我看看。"他轻轻卷起李洙赫的裤腿,发现双腿已经泛出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是水银中毒导致的神经麻痹。
李洙赫半靠在岩石上,月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他静静看着林烬为自己检查伤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为什么...冒险来救我?"他突然问道,声音依然虚弱,但比在墓室里清晰多了。
林烬头也不抬,专心按摩他麻木的双腿促进血液循环:"我说过,至死不渝。"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李洙赫呼吸一滞。他别过脸去,喉结微微滚动:"愚蠢..."
林烬不以为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解毒丹,徐贵将军给的。能缓解水银毒性。"他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可能会有点苦。"
李洙赫接过药丸吞下,果然苦得皱起眉头。林烬不自觉地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他嘴角残留的药渍。这个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李洙赫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两泓幽深的潭水,倒映着林烬的面容。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在耳边流淌。
"追兵往南去了!"远处突然传来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林烬迅速收回手:"我们得继续走。能站起来吗?"
李洙赫尝试了一下,双腿有了些知觉,但依然无力行走。他抿了抿唇,似乎极不情愿地承认:"还...不行。"
林烬二话不说,再次将他打横抱起。这次李洙赫没有挣扎,只是僵硬地绷着身体,显然还不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姿势。
"放松,"林烬在他耳边低语,热气拂过敏感的耳廓,"这样我才能走得更快。"
李洙赫瞪了他一眼,但身体确实放松了些,甚至不自觉地往林烬怀里靠了靠,寻找更舒适的姿势。
林烬抱着他沿溪流上行,溪水能掩盖他们的气味和足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干燥通风,是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暂时安全了。"林烬小心地将李洙赫放在洞内的干草堆上,"天亮前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李洙赫靠着洞壁,终于能自己坐稳。解毒丹似乎起了作用,他的脸色好了些,但双腿依然无力。
"胡亥...登基了?"他问道。
林烬点头:"应该是。丧钟二十一响,我回来路上遇到他,他正赶回咸阳接受'遗诏'。"
"李斯和赵高..."
"一手策划。"林烬冷笑,"我怀疑陛下中毒也是他们所为。"
李洙赫沉思片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治好你的伤。"林烬坚定地说,"然后...再做打算。"
洞外,远处隐约传来搜山的喊声和犬吠。追兵没有放弃。李洙赫看向林烬疲惫的面容和仍在渗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你也...休息。"他难得地关心道,"我守第一班夜。"
林烬摇头:"你中毒未愈,需要睡眠。我来守夜。"见李洙赫要反驳,他补充道,"这是命令,王子殿下。"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李洙赫微怔,随即轻哼一声:"狂妄的秦国人..."但他确实疲惫不堪,很快在干草堆上沉沉睡去。
林烬守在洞口,望着远处闪烁的火把光亮。胡亥登基,李斯掌权,赵高得势...大秦的天变了。而他和李洙赫,如今成了新政权首要追捕的对象。
月光下,他回头看向熟睡的李洙赫。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放松,眉头微蹙,仿佛仍在担忧什么。林烬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平那皱起的眉头。
"无论发生什么,"他轻声承诺,"我都会保护你。"
洞外,夜风呜咽,如同命运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