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鸟鸣将林烬从浅眠中惊醒。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已经本能地按上了剑柄。晨光透过藤蔓缝隙洒入洞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确认没有危险后，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洙赫。
这一看，心脏顿时揪紧了。
李洙赫蜷缩在干草堆上，脸色潮红得不正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发白。他的呼吸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正在发高烧。
"李洙赫？"林烬轻声唤道，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李洙赫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身体轻微颤抖着。林烬这才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白了，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该死的水银中毒..."林烬咬牙咒骂。他小心地掀开李洙赫的衣领，发现锁骨附近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细小的红疹——这是水银蒸汽中毒的典型症状。
昨夜情况紧急，他只给李洙赫服用了徐贵给的通用解毒丹，现在看来远远不够。水银中毒需要专门的药物治疗，否则会损害神经系统，甚至危及生命。
林烬环顾四周。这个临时藏身的山洞虽然隐蔽，但缺乏基本的生活物资。他们需要干净的饮水、食物，尤其是草药。但离开意味着风险——赵高的人肯定还在搜山。
李洙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弓得像只虾米。林烬赶紧扶住他，感觉到那具修长的身躯在怀中颤抖。咳嗽平息后，李洙赫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似乎认不出眼前的人。
"父王..."他嘶哑地呢喃，"儿臣...没有背叛..."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烬心里。他轻轻拍着李洙赫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你安全了。"
李洙赫的眼神渐渐聚焦，认出了林烬。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四肢无力而跌回林烬怀中。
"别动，"林烬制止他，"你在发烧。我需要去找些草药和水。"
"不..."李洙赫抓住林烬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坚决，"外面...危险..."
林烬看着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曾经能稳稳拉开强弓的手，现在却连握紧他的手腕都做不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欲在胸中翻涌。
"听着，"他放柔声音，"山下应该有个村子。我会小心避开追兵，很快回来。你必须保存体力，明白吗？"
李洙赫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但就在林烬准备起身时，他又突然开口："如果...被抓...别管我..."
"闭嘴。"林烬罕见地动了怒，"我绝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李洙赫明显怔住了。他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但耳尖却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林烬迅速收拾行装。他将佩剑留给李洙赫防身，自己只带了一把匕首。临行前，他用洞内的干草和藤蔓做了个简易的伪装，将洞口遮掩得更隐蔽些。
"我很快回来。"他最后看了眼李洙赫，那人已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
山下的村子比想象中要近。林烬借着晨雾的掩护，沿着溪流下行，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炊烟。这是个典型的秦国边境村落，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村民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
林烬没有贸然进村。他在村口的大树上发现了新贴的告示——通缉令。上面赫然画着他和李洙赫的肖像，文字写明二人是刺杀始皇帝的凶手，悬赏千金捉拿。
"动作真快..."林烬冷笑。胡亥刚登基就迫不及待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绕到村子后方，找到一间偏僻的草药铺。店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林烬观察片刻，确定没有埋伏后，悄悄翻墙而入。
"谁？"老者警觉地转身，看到满身尘土的林烬时明显吓了一跳。
林烬亮出几块碎银："老丈，我需要治水银中毒的药。"
老者的目光在林烬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是通缉令上那个..."
"我只是需要救人。"林烬没有否认，但语气诚恳，"一个无辜的人中了毒，快要死了。"
老者犹豫了。他看了看林烬手中的银两，又看了看那张通缉令，最终叹了口气："造孽啊...水银毒不是寻常药物能解的。"
"我知道。"林烬点头，"需要生石膏、黄连、甘草，如果有绿豆更好。"
老者惊讶地挑眉："阁下懂医？"
"略通一二。"林烬含糊其辞。这些解毒知识在现代特种部队训练中学过，没想到会在两千年前的秦国派上用场。
老者转身进屋，片刻后拿出几个小布袋："生石膏研磨成粉，与黄连、甘草同煎。绿豆煮汤另服。"他顿了顿，又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老朽秘制的'清心丹'，可缓解神经麻痹。"
林烬感激地接过，将银两塞给老者。正要离开，老者突然拉住他："村东头有官兵搜查，走西边小路安全些。"说完便转身回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烬怔了怔，对着老者的背影深深一揖，然后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返回山洞的路比来时紧张得多。林烬几次险些与搜山的秦军巡逻队撞上，不得不绕远路。当他终于回到山洞时，太阳已经升到正午位置。
"李洙赫？"他轻声呼唤，小心地拨开洞口的伪装。
洞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李洙赫已经不在干草堆上，而是滚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的脸色由潮红转为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呈现淡淡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林烬箭步上前，将李洙赫抱回干草堆上。触手的温度高得吓人，脉搏快而弱，典型的严重中毒症状。
"坚持住..."林烬手忙脚乱地取出药材，用随身携带的小铜壶煮水熬药。山洞内没有研磨工具，他只能用石头将生石膏粗略砸碎，与黄连、甘草一起投入沸水中。
药汤熬好后，林烬小心地将李洙赫扶起，靠在自己怀中。那人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喝药。"他轻声哄道，将药碗凑到李洙赫唇边。
李洙赫半昏迷中皱起眉，本能地别开头躲避苦涩的药味。林烬不得不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药灌进去。李洙赫呛咳了几声，大部分药汁顺着下巴流下，打湿了衣襟。
"该死..."林烬咬牙，突然仰头含了一口药，然后俯身贴上李洙赫的唇。
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很有效。他用舌头撬开李洙赫的牙关，将药汁缓缓渡过去。李洙赫起初还挣扎，渐渐地，或许是意识到这是救命的药，他安静下来，甚至不自觉地吞咽着。
一口接一口，直到整碗药见底。林烬抬起头，发现李洙赫正半睁着眼看他，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带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你..."李洙赫声音嘶哑，"为何..."
"别说话。"林烬打断他，用湿布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药渍，"保存体力。药效需要时间。"
李洙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体力不支，很快又陷入昏睡。林烬长舒一口气，开始准备绿豆汤。老者的"清心丹"也一并给李洙赫服下。
接下来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林烬守在李洙赫身边，不断用湿布为他擦拭身体降温。高烧中的李洙赫时而呓语，时而痛苦呻吟，说的多是高丽语，林烬听不懂，但能从语气中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恐惧。
"别走..."一次换药时，李洙赫突然抓住林烬的手腕，声音脆弱得不像他，"父王...儿臣知错了..."
林烬心头一酸。这个在世人面前永远高傲冷漠的高丽王子，此刻竟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他轻轻回握住那只滚烫的手："我在这里，不会走。"
李洙赫似乎听懂了，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但他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林烬，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日落时分，李洙赫的烧终于退了些。林烬累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仍坚持守夜。他坐在洞口，借着最后一缕天光检查自己的伤口——背后的箭伤已经结痂，但左臂的刀伤有些发炎，需要处理。
"你...也受伤了？"
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烬回头，看到李洙赫已经醒了，正半撑起身子看着他。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
"小伤，不碍事。"林烬收起药膏，走到他身边，"感觉如何？"
李洙赫没有回答，而是固执地伸出手："给我看看。"
林烬犹豫了一下，还是卷起左袖露出伤口。那是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边缘已经红肿，显然有轻微感染。
李洙赫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高丽王室秘药，他一直贴身携带。倒出少许淡绿色药粉，他示意林烬靠近。
"可能会疼。"他警告道，然后将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
林烬倒吸一口冷气。那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火烧，但几秒后转为清凉，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
"谢谢。"他真诚地说。
李洙赫别过脸，轻哼一声："扯平了。"但耳尖又泛起那抹可疑的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