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
陈默睁开眼时，首先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有节奏的、永不停息的潮汐声，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这是哪家医院的窗户外头有海？"他下意识想摸手机，却发现手掌按在了粗糙的沙粒上。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车祸前最后一秒看到的手机屏幕光——那条没来得及回复的工作群消息。
坐起身时，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陈默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指甲缝里嵌着沙子，手腕上那块戴了五年的廉价手表不见了。他穿着陌生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布料粗糙但干净。
"穿越了？"
这个词从脑子里蹦出来时，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眼前这片半月形的白色沙滩，身后茂密到不正常的棕榈树林，以及远处海平线上那个明显不是太阳的、泛着蓝光的天体，都在佐证这个荒谬的结论。
沙滩上除了他只有一串脚印——他自己的。陈默沿着脚印往回走，在潮水线附近发现了一个木箱。箱子里整齐码放着面包、熏肉和几瓶清水，还有张羊皮纸，上面用他看不懂的文字写着什么。
"新手村补给箱？"他苦笑着捏了捏眉心，"早知道会穿越，就该多看几本末日生存手册。"
太阳（如果那个发光体还能叫太阳的话）第三次升起时，陈默找到了灯塔。它像根插在蛋糕中央的蜡烛般矗立在岛屿正中央，周围三百米内寸草不生。六边形的灰白色石塔约有三十米高，顶端玻璃穹顶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多重反光。
"谁会把灯塔建在岛中心？"这个疑问在他推开锈蚀的铁门时达到了顶峰。
灯塔内部出乎意料的整洁。旋转石梯沿内壁盘旋而上，底层是储藏室——堆满罐头、酒桶和布匹的储藏室。二层是生活区，有床、书桌和一个让他愣在原地的抽水马桶。三层是工作区，摆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黄铜仪器。
顶层的光学室才是真正的惊喜。直径两米的巨大透镜组悬浮在金属框架中，下方操作台上有六个水晶拉杆。当他无意中碰到第三个拉杆时，整个穹顶突然投射出星空图景，那些星座会随着拉杆调节变换位置。
"所以这不是灯塔，是天文台？"陈默抚摸着操作台上刻着的陌生符号，"或者某种...魔法装置？"
最初三个月，他像玩生存游戏一样认真记录日期，每天尝试用不同方法离开岛屿。用棕榈树扎的木筏在离岸两百米处就会神秘解体；试图游出去的第五分钟，海水温度会突然降至冰点；夜晚朝着最亮的星星划船，第二天清晨总会回到同一个沙滩。
第六个月，他放弃了。开始认真经营起自己的"孤岛人生"。储藏室的熏肉吃腻了，他就用棕榈叶编的渔网捕鱼；灯塔工作区的黄铜仪器被他拆开又装上，渐渐能修好简单的机械；顶层的光学装置成了他的星空投影仪，每个无云的夜晚都用来研究那些会移动的星座。
第一年结束那天，他在灯塔底层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66枚锈迹斑斑的金币，每枚背面都刻着不同的植物图案。他找到刻有吊兰的那枚，莫名觉得图案上的藤蔓在蠕动。
"流放者津贴？"他把金币抛向空中，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塔内格外清脆，"总比贝爷过得舒服。"
第二年，他开始写日记。用工作区找到的羽毛笔和永远不会干涸的墨水瓶，在羊皮纸上记录每天的发现：
"海水盐度异常，能浮起成年人但会让木制品下沉..."
"西北角的沙滩每天会多出三枚完美圆形的鹅卵石..."
"顶层透镜在月圆之夜会发出绿光，但仅持续17秒..."
第三年雨季来临前的某个清晨，陈默在调试光学装置时，无意中将星图定格在了某个特定组合。透镜突然聚焦出一道刺目的光束，穿透云层射向东北方。三秒钟后，遥远的海平线上亮起六个光点，排列成完美的六边形。
"艹！"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说脏话，"这特么是信号塔？"
光束持续了正好66秒。当天傍晚，他看见那艘船。
纯白色的三桅帆船像从童话里驶出来的，船首像是个展开双翼的天使。它无视暗礁和洋流，笔直冲向岛屿西北角的天然港湾。陈默数着心跳等待了四小时十七分钟——正好是他每天用透镜观测星空的时间——才听见铁靴踏在旋转楼梯上的声响。
女骑士出现在顶层入口时，光学室的玻璃将夕阳折射成光环笼罩着她。银白色铠甲贴合着修长的身形，面甲掀起后露出的脸庞年轻得过分，淡金色睫毛下是湖水般的绿眼睛。
"先生，"她的通用语带着某种宫廷腔调的优雅，"你自由了。"
陈默看了看手里刚拆到一半的星象仪，又看了看女骑士铠甲上并不隐蔽的王室纹章，突然很想笑。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他放下工具，三年没与人交流的嗓音沙哑得吓人。
女骑士眨了眨眼："请问。"
"第一，为什么灯塔在岛中心？"
"为了观测。"
"第二，为什么是66枚金币？"
"对应66座岛。"
"第三，"他指向窗外开始退潮的海面，"为什么我的'监狱'比王城住宅还舒服？"
女骑士的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因为...你们要活着。"
陈默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走到暗格前，抓起所有金币撒向空中。金属叮当落地时，每枚背面的植物图案都在发光，吊兰那枚的藤蔓真的开始蠕动，缠绕上他的手指。
"献祭。"他盯着那些发光的图案，"我们是活祭品。"
女骑士的沉默证实了这个猜测。她弯腰捡起一枚刻着常春藤的金币，光芒映在她突然变得疲惫的脸上。
"前朝秘术。"她轻声说，"新王烧毁了所有相关典籍，派我们接回剩下的...吊兰。"
陈默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必须扶住操作台才能站稳。三年来所有异常都有了解释——舒适的监狱、精密的观测设备、会自动补充的物资。他抹掉笑出的眼泪，看向光学装置投射在墙上的星图。
"所以现在？"
"现在，"女骑士向他伸出手，"请允许我护送您前往最近的港口。作为补偿，您可以保留这些金币。"
陈默最后环顾了一圈灯塔。三年来，他拆解过这里每一个机械装置，却从未真正理解它们的存在意义。现在他知道了，这里不过是个精心设计的培养皿。
"有个条件。"他踢了踢脚边记录了三年的日记本，"我要带走这个。"
女骑士点头时，发梢沾上了光学装置残留的绿光。陈默突然注意到，她铠甲内侧用极小的字体刻着一行诗，像是某种叛逆的证明：
"永恒不过是愚者的吊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