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甲板上，看着那座生活了三年的岛屿变成海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白色灯塔最后反射了一次阳光，像在对他眨眼告别。
"您似乎不太高兴？"艾琳——这是女骑士自我介绍时用的名字——正在调整主帆的绳索。她的银白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衬得那头淡金色长发几乎透明。
"我在想，"陈默摸着栏杆上精致的雕花，"为什么这么豪华的船只有你一个人？"
艾琳笑起来时眼角会浮现细小的纹路，这让她看起来不像个严肃的骑士，倒像个偷穿铠甲的富家小姐。"因为这是魔法船啊。"她拍了拍主桅杆，"自动航行系统，理论上只需要一个人看着方向就行。"
陈默盯着她铠甲上若隐若现的王室纹章。那是个被常春藤缠绕的竖琴图案，在特定角度才会显现。他决定暂时不点破这个明显的破绽。
"我去睡会儿。"他转身走向船舱，"三年没睡过真正的床了。"
"等等！"艾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您应该先吃点东西。"她变魔术般从铠甲夹层里掏出个油纸包，"港口最有名的蜂蜜蛋糕，我特意买的。"
蛋糕甜得发腻，但陈默还是吃完了。艾琳盯着他咀嚼的每一个动作，绿眼睛亮得反常。
"怎么了？"他被看得发毛。
"您是我接回的第七个吊兰，"艾琳歪着头，"其他人要么痛哭流涕，要么愤怒咆哮，您却只关心船上为什么人少。"
陈默舔掉指尖的蜂蜜："我在岛上过得挺舒服的。"
这句话让艾琳大笑出声，她笑得整个人靠在桅杆上，铠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您真有趣！"她擦着眼角，"知道吗？您那座岛的物资清单是我亲手准备的。"
陈默眯起眼睛："所以你知道灯塔为什么在岛中心？"
"因为——"艾琳突然刹住，绿眼睛闪过一丝狡黠，"这是王立魔法学院三年级的基础课题。折射式观测塔的最佳选址永远是几何中心。"
这个答案太过学术，反而显得可疑。陈默注意到她说"王立魔法学院"时，嘴角有个微妙的下撇，像是提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
船舱比预想的还要奢华。四柱床上铺着丝绸被褥，书桌上摆着会自动续墨的羽毛笔，甚至还有个小型热水浴池。陈默扑倒在床上，脸埋进散发着薰衣草香味的枕头里。三年来第一次，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穿越。流放。活祭品。这些词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定格在艾琳那双过于明亮的绿眼睛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铠甲内侧刻的诗句，说到学院时微妙的表情，还有准备物资的亲力亲为。王室骑士不该做这些琐事。
醒来时，舷窗外已是星空满天。陈默揉着眼睛爬上甲板，发现艾琳正跪在船首像前摆弄一个青铜罗盘。月光下，她的金发泛着银光，铠甲上的纹章完全显现出来——比白天看到的更复杂，边缘多了一圈他之前没注意到的橄榄枝。
"自动航行系统坏了？"他走到她身后问道。
艾琳吓得差点把罗盘扔出去。"您走路没声音的吗？"她抱怨着，却立刻兴奋地举起罗盘，"看！这是最新型号的魔法导航仪，只要输入目的地——"
罗盘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七个同心圆环开始以不同速度旋转。艾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按着边缘的水晶按钮，但圆环旋转得越来越快。
"你按了什么？"陈默后退半步。
"只是...想输入学院坐标当备用..."艾琳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一声爆响，罗盘射出一道红光击中主帆，整艘船剧烈倾斜起来。
陈默抓住栏杆才没被甩出去。船开始以疯狂的速度旋转，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混乱中，他看见艾琳的绿眼睛闪过一丝蓝色——像深海中突然亮起的荧光生物，转瞬即逝。
"抓紧！"他扑过去把艾琳按在甲板上，用身体挡住飞溅的木屑。旋转的船身搅动海水形成漩涡，月光被扭曲成诡异的螺旋。
艾琳在他怀里抬起头。此刻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冰蓝色，像是融化的极地冰川。"坐标重叠了..."她声音颤抖，"有人篡改了学院的信标..."
陈默突然想起岛上灯塔的光学装置。他眯眼看向星空，凭借三年来的观测经验，很快找到了定位星。"东北方三十度！"他大喊，"把船头转向那颗红色的星！"
艾琳挣扎着爬向舵轮。在船身又一次剧烈震动中，她铠甲的一块肩甲脱落，露出内侧刻满的细小文字。陈默只来得及看清最醒目的一行："永恒不过是愚者的吊兰"。
随着舵轮转向，船的旋转逐渐减缓。当红星的倒影正好落在罗盘中央时，所有圆环同时归位。海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骚乱从未发生。
"您懂天文？"艾琳喘着气问。她的眼睛又变回了绿色，但声音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岛上无聊，看了三年星星。"陈默捡起脱落的肩甲递给她，"这是什么？"
艾琳飞快地抢过肩甲扣回原位："课堂笔记。我...我选修了古代诗歌赏析。"
陈默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走到罗盘前，发现七个圆环上刻着的不是方位，而是七种不同的植物图案。最内环赫然是吊兰。
"解释一下？"他指着吊兰图案。
艾琳咬着下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出奇地年轻。"七圣物导航系统，"她最终说道，"用特定植物的魔法特性来定位...这是个失败的原型机，本来不该带上船的。"
"就像不该把灯塔建在岛中心？"
"那是两回事！"艾琳突然激动起来，"观测塔必须——"她又刹住了，这次明显到连她自己都尴尬地红了脸。
陈默决定换个话题。"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变色？"
艾琳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月光下，他能看到她脖子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魔法...副作用。"她结结巴巴地说，"学院实验事故..."
这个谎言拙劣得令人心疼。陈默想起地球上那些戴美瞳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这个异世界也没那么遥远。
"好吧，'骑士'小姐。"他故意重读了头衔，"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艾琳如释重负地跑向舵轮，金发在身后飘扬。"直接去翡翠港！"她声音轻快得不自然，"托特教授应该还在那里办讲座！"
陈默没问托特教授是谁。他靠在船舷边，看着月光下的海面。三小时前他还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穿越故事——被美女骑士拯救，然后开启冒险人生。现在他知道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包括他自己。
艾琳哼起了一首民谣，跑调的旋律飘荡在夜风中。陈默注意到她调整航向时，动作精确得不像个莽撞的学院学生，而是...某个经常航海的人。某个本该熟悉王室船只所有功能的人。
船头破开波浪，朝着东北方平稳前进。陈默抬头看向星空，发现那些星座的位置与地球完全不同。最亮的群星组成了一个持剑少女的轮廓，剑尖正指向他们航行的方向。
"那是勇者星座，"艾琳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传说第一位从异世界来的旅人化作了那些星星。"
陈默心跳漏了一拍："异世界旅人？"
"童话故事而已。"艾琳笑着说，绿眼睛在月光下深得像森林里的潭水，"您不会真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