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魔法学院的青铜大门前，陈默第三次检查了口袋里的吊兰金币。
晨雾中的学院像座浮空城堡，蓝瓦尖顶刺破云层，外墙爬满会开花的铁藤蔓。托特教授说八点集合，现在大概七点五十——陈默根据这个世界太阳的位置估算。他三年没碰过钟表，但孤岛生活让他对天体移动异常敏感。
"名字？"大门右侧的石像鬼突然开口，翅膀上的露珠簌簌落下。
陈默喉咙发紧。这个问题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继续用中文名"陈默"太过显眼，但随便取个异世界名又像背叛了自己。最终他想起了地球上那个总在深夜给他力量的歌手。
"鲲德尔。"说出这个名字时，舌尖抵住上颚的触感陌生又熟悉，"鲲德尔·海礁。"
石像鬼的黄眼睛眯成一条缝："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远洋小岛的渔民家族。"陈默——现在是鲲德尔了——随口胡诌。这是他昨晚在旅店（花掉最后两个铜板）想到的背景故事。
石像鬼用爪子在一块发光的石板上划了几下："测试费，一枚银月币或等值物品。"
鲲德尔掏出那枚吊兰金币。当石像鬼接触到金币时，缠绕在吊兰图案上的藤蔓突然蠕动了一下。石像鬼猛地松开爪子，金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进、进去吧。"石像鬼的声音突然结巴起来，"左转第三测试厅。"
鲲德尔弯腰捡起金币，发现吊兰图案的颜色变深了，像是吸饱了墨水。他沿着铺满鹅卵石的甬道前进，两侧灌木丛中闪烁着类似萤火虫的小光点。
左转第三测试厅是间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张水晶桌，后面坐着个打瞌睡的白胡子老头——不是托特。听到脚步声，老头一个激灵醒来，眼镜滑到鼻尖。
"又一个送钱的。"他嘟囔着翻开名册，"名字？"
"鲲德尔·海礁。"
老头用羽毛笔蘸了蘸会发光的墨水，在羊皮纸上写下名字。墨水自动拼写出"Kundel·Seereef"的异世界文字，字母"K"的形状像条跃出海面的鱼——鲲德尔暗自庆幸这个巧合。
"测试分三部分。"老头推过来一块刻着符文的黑石头，"魔力感应，把手放上去。"
鲲德尔深吸一口气。昨天那把自动榨柠檬汁的餐刀还历历在目。他掌心贴上石头，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岛上那些被海水冲刷的鹅卵石。
一秒。两秒。三秒。
石头毫无反应。
老头叹了口气："用点力想象。"
鲲德尔闭眼，努力回忆昨天那种掌心发热的感觉。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一丝微弱的蓝光——
"勉强及格。"老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象，"下一个，元素亲和。"
水晶桌上浮现七个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小瓶。鲲德尔依次触碰，只有代表"水"的蓝色小瓶微微泛起涟漪。老头记录时撇了撇嘴。
最后一项是理论测试。老头念出一串问题，从"四大基础咒语"到"星界投影原理"，鲲德尔只能凭常识瞎蒙。当被问到"观测塔的标准高度"时，他差点脱口而出"三十米"——正是岛上那座灯塔的高度。
"理论零分。"老头合上名册，"综合评定：D级。可以入学，但别指望能毕业。"他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小门，"去交学费吧。"
小门后是间堆满账簿的办公室。会计是个戴铜框眼镜的矮个女子，她扫了眼测试结果，拨弄起一个复杂的黄铜计算器。
"每年学费八十银月币，住宿费四十，教材和材料费另算。"她头也不抬，"付款方式？"
鲲德尔僵在原地。他全身上下只有那枚吊兰金币——而且托特说过测试要用。正当他准备坦白自己身无分文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记我账上！"托特教授像阵旋风般冲进来，破旧长袍上沾着新鲜颜料，"外加一套标准教材和基础魔导器！"
会计的眼镜滑到鼻尖："教授，您已经欠学院——"
"再加个新生奖学金！"托特拍桌，小指上的铜戒指在木桌上留下个发光的印记，"每月五银月币！"
会计盯着那个发光的书本图案，突然变得恭敬起来："当然，银橡树大师。"她迅速开具了张羊皮纸凭证，"请签收。"
托特龙飞凤舞地签完名，拽着鲲德尔就往外走。"别理那些测试结果，"他压低声音，"那老糊涂给每个平民都打D级。"
"为什么要帮我？"鲲德尔忍不住问，"我确实没什么魔法天赋。"
他们穿过一条挂满历代校长肖像的走廊。托特在一幅戴着夸张尖帽的女巫画像前停下，画像里的女巫对鲲德尔眨了眨眼。
"看到那个没？"托特指着女巫帽子上的装饰——一只 stuffed（填充）的渡鸦，"伊莎贝拉校长当年入学测试也是D级。知道为什么吗？"他不等回答，"因为她拒绝按标准方式施法，总想自己改良咒语。"
鲲德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昨天让餐刀发光的方式，"托特眼睛发亮，"完全没有遵循基础魔力传导理论！就像在用另一种体系！"
鲲德尔心跳漏了一拍。他确实只是模仿地球上看过的科幻电影场景。
"我猜是因为在岛上自己摸索太久..."他谨慎地回答。
托特突然凑近，铜戒指上的书本图案微微发烫："观测塔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他话锋一转，"对了！你得见见你的室友！"
鲲德尔被拽进一间阳光充沛的圆形大厅。几十个新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多穿着华丽的丝绸长袍。角落里，一个穿褪色亚麻外套的棕发少年正独自啃苹果。
"卢克·铁砧！"托特高声宣布，"来见见你的同类！"
棕发少年抬起头，苹果核精准地抛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又一个D级？"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欢迎加入废柴联盟。"
托特拍拍两人肩膀就匆匆离开了，说是要去参加什么紧急会议。卢克懒洋洋地伸出手："铁匠的儿子，被老爹硬塞进来的。你呢？"
"渔夫的儿子。"鲲德尔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鲲德尔·海礁。"
"海礁？"卢克挑眉，"东海岸的？"
"南边小岛。"鲲德尔含糊其辞，"几乎与世隔绝。"
卢克吹了声口哨："难怪你说话怪腔怪调的。"他搭上鲲德尔肩膀，"走吧菜鸟，带你去见识下魔法界最伟大的发明——学生食堂。"
他们穿过挂满会说话的画像的走廊时，卢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学院八卦：哪个教授的情人是图书馆的猫头鹰，地下三层藏着什么禁书，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其实会偷吃布丁...鲲德尔只是点头，大脑却在飞速处理信息。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真实。
食堂是座哥特式拱顶大厅，悬浮的水晶灯将阳光折射成彩虹。卢克轻车熟路地摸到最角落的长桌："贵族崽子们都在前排，我们这种平民就乖乖窝在后面。"
午餐是某种炖菜和黑面包。鲲德尔尝了一口，立刻怀念起岛上的烤鱼。正当他想问问有没有调味料时，食堂突然安静下来。
新生们集体转向入口。阳光穿过拱门，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银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冰蓝色眼睛在扫视大厅时泛着金属光泽。她穿着比其他人都精致的白金色长袍，领口别着个月亮形状的胸针。
"星光璀璨露娜莉亚，"卢克翻了个白眼，"王室的远亲，测试全S的天才少女。托特刚才是不是说她名字像咒语？"
银发少女的目光扫过角落，在鲲德尔身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让他想起艾琳——但更冷，更遥远。然后她昂首走向前排专座，裙摆拂过石砖地面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看入迷了？"卢克用手肘捅他，"别做梦啦，那种大小姐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鲲德尔摇头："只是觉得眼熟。"他低头搅动炖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奖学金怎么领？"
卢克差点喷出面包屑："你拿到奖学金？D级？"他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吧？"
"托特教授特批的。"
"完了，"卢克夸张地捂住胸口，"老头终于老年痴呆了。我入学时他连名字都记不住。"
下午是新生指导。助教带着他们参观学院：会移动的楼梯，藏着一百零一种危险生物的温室，以及最关键的——图书馆。
"每人每月限借五本，"助教机械地背诵，"逾期一天罚一铜板，损毁赔偿视情况而定——"
鲲德尔的目光被图书馆门廊的雕像吸引。那是个捧着一本石书的女性形象，书页上刻着"知识无界"的铭文。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雕像基座上的图案——六边形中套着吊兰，与岛上灯塔地砖的纹路一模一样。
"喂，看这个！"卢克突然拽他袖子，指着墙上一幅小画像，"历届最差学生榜！去年有个家伙把变形术老师变成了癞蛤蟆，哈哈哈哈！"
回宿舍的路上，鲲德尔试探性地问："你知道观测塔吗？"
卢克正用偷拿的餐叉撬宿舍门锁（"钥匙忘带了"）。"观测塔？"锁咔哒一声开了，"哦，那些前朝的魔法装置？据说能预测星空轨迹什么的。"他踢开房门，"问这个干嘛？"
"好奇。"鲲德尔跟着进入狭小的双人间，"我住的岛上有座奇怪的塔。"
卢克四仰八叉地倒在左侧床上："现在都是天文望远镜啦，谁还用那种老古董。"他打了个哈欠，"不过听说观测塔里死过不少人，闹鬼呢。"
窗外，夕阳将学院尖顶染成金色。鲲德尔坐在右侧床上，从行李（托特不知何时放在房间的）中摸出那本孤岛日记。翻开第一页，三年前写下的字迹已经褪色：
"第一天。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只有一座反常识的灯塔。"
他翻到空白页，用新领的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写下：
"入学日。新名字鲲德尔。室友卢克像大学时的下铺。测试成绩很烂，但托特似乎更看重别的什么。见到了银发蓝眼的贵族少女，不是艾琳。吊兰图案出现在图书馆雕像上。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羽毛笔的墨水在"不是艾琳"四个字上晕开一小片，像滴未干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