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图书馆比往常安静十倍。
鲲德尔蹑手蹑脚地穿过主阅览区，手里攥着托特教授昨天塞给他的纸条："禁书区批条——东塔楼项目研究"。值班助教扫了一眼就挥手放行，甚至懒得检查印章真伪。
禁书区最深处有盏孤灯。露娜莉亚坐在橡木长桌尽头，银发束成简洁的马尾，面前摊开至少十本古籍。她抬头时，冰蓝色眼睛在灯光下近乎透明。
"迟到了四分三十秒。"她合上一本烫金封面的厚书，"我假设你是去准备上周提到的潮汐计算题？"
鲲德尔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渔民的计算方法。没有三角函数，只用绳结和月亮高度。"这是他根据地球上的航海知识瞎编的，但理论上应该可行。
露娜莉亚接过羊皮纸，指尖在绳结示意图上停留了几秒。鲲德尔注意到她指甲修剪得极短，没有任何贵族小姐常见的彩绘或装饰，只有右手食指内侧有块墨水瓶留下的蓝黑色痕迹。
"有趣。"她最终评价道，"比学院教的潮汐表更直观。"她推过一本打开的书，"作为交换，第七章讲魔力循环基础。"
这是他们周三的例行公事：鲲德尔分享孤岛或"渔村"的生存技巧，露娜莉亚则用标准魔法理论作为回报。三周下来，这种交易比正式课程有效十倍。
"为什么帮我？"鲲德尔今天终于问出口，"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平。"
露娜莉亚正在批注他的潮汐图，羽毛笔尖微微一顿。"资质评定是愚蠢的制度。"她声音很轻，"我见过太多'天才'在真实魔法面前崩溃。"
窗外的云层散开，一束阳光穿过彩色玻璃，正好落在她翻开的书页上。那是幅复杂的魔力回路图，与托特给他看过的标准模型完全不同——更接近鲲德尔在岛上无意识中形成的施法方式。
"这是..."
"古代星术士的魔力循环。"露娜莉亚指尖轻抚图纸，"现代魔法教育认为这是'错误'的。"她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直到他们需要破解某个古代遗迹。"
鲲德尔突然意识到，这位天才少女或许比他更叛逆。他大胆指向图上某个节点："这就像我在岛上调整透镜时的感觉。第三拉杆转到四十五度时会遇到阻力，再用力就会——"
"——突破临界点，视野突然清晰。"露娜莉亚自然地接上他的话，然后猛地僵住。
阳光在两人之间静止。鲲德尔心跳如擂鼓。她怎么会知道透镜的具体操作细节？
"逻辑推理。"露娜莉亚迅速恢复冷静，"所有六边形观测塔都采用类似设计。"她合上书站起身，"今天到此为止。"
"等等！"鲲德尔抓住她的袖口，立刻被布料奇特的丝滑触感震惊——不像任何天然材质，"你知道那座塔的事，对不对？"
露娜莉亚抽回袖子，银发在阳光下闪烁："下周三带你的吊兰金币来。"她转身离去前丢下这句话，"别让托特知道。"
鲲德尔呆坐良久，直到阳光从书页上溜走。他收拾资料时，发现露娜莉亚落下一张便签，上面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东北海域的蓝光持续了66秒"。
回到宿舍时，卢克正用某种冒着绿烟的装置煮咖啡。"尝尝！"他得意地递给鲲德尔一杯，"用闪电魔法烘焙的咖啡豆，绝对提神！"
液体闻起来像烧焦的橡胶。鲲德尔抿了一口，舌头立刻麻木了。"...很特别。"他强忍咳嗽，"对了，你叔叔最近有提到观测塔吗？"
卢克眼睛一亮："巧了！昨天刚收到他的信。"他从床垫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东北海域有座废弃观测塔上周突然发光，航海局派船调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鲲德尔握杯子的手紧了紧。
"船还没靠近，塔就停止发光了。"卢克压低声音，"但他们在附近海域发现了王室快艇的残骸——银白色的那种。"
艾琳的船？鲲德尔想起载他离开孤岛的那艘白色魔法船。"有...人员伤亡吗？"
"没提。不过我叔叔说奇怪的是..."卢克凑得更近，"残骸上有烧焦的藤蔓，像是某种植物突然疯长又瞬间碳化了。"
吊兰。这个词像闪电般劈进鲲德尔脑海。他摸向口袋里的金币，发现它出奇地烫手。
当晚的魔法练习课上，鲲德尔尝试融合露娜莉亚教的标准循环与自己的"岛屿方式"。当他把第三个手势调整十七度时，掌心的光球突然从白色变成蓝绿色，表面浮现出与孤岛夜空极光完全相同的波纹。
"见鬼了！"卢克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偷学的元素染色？那是四年级内容！"
托特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老人用骨头筷子戳了戳蓝绿色光球，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清明："有趣...非常有趣..."
夜深人静时，鲲德尔取出吊兰金币对着月光观察。三周来，藤蔓图案已经蔓延到覆盖币面的90%，只剩下边缘一圈细窄的金边。更诡异的是，当他把金币靠近露娜莉亚留下的便签时，金属表面会浮现出极细微的发光纹路——像是某种地图。
他翻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发现：
"露娜莉亚知道透镜的具体操作。她提到'六边形观测塔都采用类似设计'，但从未解释如何得知我的塔是六边形。东北海域的发光塔与艾琳有关？金币靠近露娜莉亚的笔迹会发光。下周三带金币去见她。"
写完后，鲲德尔鬼使神差地把金币贴在日记本上。微弱的蓝光中，那些文字似乎重组成了另一种他看不懂的符号，但转瞬即逝。
窗外，一轮满月悬在王立魔法学院的尖顶上方。在鲲德尔看不见的东北方向，某座六边形石塔的透镜正反射着同样的月光，在夜空中画出吊兰形状的光纹，持续了精确的六十六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