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旅店的木门被敲响时，鲲德尔正在擦拭钝头匕首。
三声短促，两声长，像是某种暗号。他下意识摸向腰间不存在的武器——这是获得战斗师助理资格后的第七天，这个动作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谁？“
“送蜂蜜酒的。“门外传来沙哑的声音，“加了铁屑的特酿。“
鲲德尔的手指僵在半空。这个配方只有一个人知道——卢克在毕业前夜分享的家传秘方。他拉开门闩，门外站着的身影却让他后退了半步。
托特教授。
老人比学院时更加憔悴，灰白头发像被暴风雨蹂躏过的鸟窝，长袍上沾满旅尘。最惊人的变化是他的眼睛——原本浑浊的褐色眼珠现在泛着病态的黄色，像是被某种魔法反噬的痕迹。
“不请我进去？“托特晃了晃手中的铁皮酒壶，壶身刻着铁砧家族的锤与砧徽记。
鲲德尔侧身让开。托特径直走向窗边的小桌，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铺开。月光下，纸上的墨迹闪着诡异的蓝光。
“邻国地图？“鲲德尔认出了轮廓。
“六个红圈，“托特的手指在每个标记上停留，“六位失踪的贵族。“他的指甲发黑，像是被什么腐蚀过，“全是当年参与过吊兰计划的人。“
鲲德尔的心脏突然跳快了一拍。吊兰计划——这个名词最后一次听到是在四年前的图书馆，露娜莉亚收拾星图时曾低声提过。
“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强迫自己冷静，“我只是个刚通过考核的战斗师助理。“
托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人的掌心烫得吓人，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纹路。“第七序列持有者，“他嘶声道，“你以为王室为什么大费周章找回你们？“
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托特从破旧的长袍内袋取出一个小铁盒——与卢克装姜糖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老旧。盒盖打开时，一股混合着铁锈和草药的气息弥漫开来。
里面是枚王室徽章，背面刻着“T.S.“的缩写。
“托特·银橡树，王室星象顾问，前吊兰计划首席研究员。“老人苦笑，“现在的任务是收拾自己当年留下的烂摊子。“
鲲德尔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所以露娜莉亚接近我只是为了——“
“为了救你的命！“托特厉声打断，“你以为观测塔是什么？度假别墅？“他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特的烙印——六边形中缠绕着吊兰藤蔓，“每个序列持有者都是活体锚点，维持着两个世界的脆弱平衡。“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喧嚣。鲲德尔口袋里的吊兰金币毫无预兆地发烫，他下意识掏出来扔在桌上。金属与木桌碰撞的声响异常清脆。
金币上的藤蔓图案已经覆盖了95%的币面，此刻正泛着病态的绿光。
“反应比预计的强烈。“托特盯着金币，黄眼睛眯成细线，“她说过你们之间有共鸣。“
“谁？“
“露娜莉亚。“托特从铁盒底层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这是她两周前出发去东北哨站前留下的。“
纸条上的字迹优雅而克制：“若第七序列出现活性增强，立即引导至安全点。勿强迫。——L“
鲲德尔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突然想起四年前图书馆那个下午，露娜莉亚收拾星图时微颤的指尖，和那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祝你平安“。
“我不明白...“
“四年前你在办公室门外听到的对话，“托特叹了口气，“我们讨论的是邻国贵族接连失踪的案件，不是利用你做什么。“他指向金币，“那些失踪者都是前序列持有者，有人在猎杀他们。“
油灯的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托特迅速打了个复杂的手势，火光才恢复正常。
“露娜莉亚四年来一直在保护剩下的序列持有者，“老人继续道，“包括你。“他从酒壶倒出暗红色的液体——根本不是蜂蜜酒，而是某种药草熬制的药剂，“她手腕的伤疤，记得吗？“
鲲德尔点头。那个下午在图书馆，露娜莉亚收拾星图时露出的新鲜伤口。
“序列反噬伤。“托特将药剂推到鲲德尔面前，“有人试图远程激活你的序列力量，她替你承受了大部分冲击。“老人露出罕见的柔和表情，“那丫头从小心思重，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事非要自己扛。“
药剂散发着苦涩的气息。鲲德尔没有碰它，而是翻开床头的日记本。四年来他记录下的每个细节——露娜莉亚帮他纠正魔法手势时的专注神情，讨论潮汐计算时眼角的细纹，甚至最后那次冷淡的“祝你平安“...所有这些被解读为“利用“的瞬间，在托特的讲述中突然呈现出全新的含义。
“东北哨站有什么？“他终于问道。
“最后一座还在运作的观测塔。“托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疲惫，“露娜莉亚两周前去调查第六序列失踪案，三天前失去了联系。“
桌上的金币突然立起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般旋转了三圈，然后“啪“地倒下。藤蔓图案此刻完全覆盖了币面，中心浮现出一个小小的“7“字。
托特猛地站起来，黄眼睛瞪大：“来不及了。“他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张车票拍在桌上，“明天日出前有辆马车去东北哨站。决定权在你。“
老人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比来时更加蹒跚。在跨过门槛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顺便，王室救你们这些流放者，纯粹是老国王的主意。他说'人不能为没做过的事受罚'。“
门关上后，鲲德尔盯着桌上的三样东西：泛着绿光的金币，皱巴巴的车票，和那杯已经凉透的药剂。窗外的月亮被云层遮蔽，战斗师徽章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铜光。
他翻开日记本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发现：
“托特来访。吊兰计划实为世界锚点。露娜莉亚在保护序列持有者。东北哨站有危险。金币活性增强。“
写完后，他鬼使神差地将金币按在文字上。绿光瞬间大盛，那些字迹在光中扭曲重组，最终形成一幅微型地图——东北哨站的详细地形图，某个位置被红圈标记，旁边写着：“第六序列最后信号“。
鲲德尔拿起车票。背面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你的选择始终自由。——L“
这字迹与四年前图书馆便签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云层散开，月光重新洒落。鲲德尔将战斗师徽章和吊兰金币并排放在窗台上。铜与银在月光下泛着不同的光泽，就像两个世界的倒影。
他拿起从未使用过的钝头匕首，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