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颠簸前行。
鲲德尔紧握着车厢内的皮革把手，牙齿随着每一次颠簸咯咯作响。这辆前往东北哨站的“特快马车“实际上是个改装过的运货工具，车厢里弥漫着咸鱼和硫磺的混合气味。他的膝盖抵着随身行囊，里面装着战斗师徽章、吊兰金币和三天份的干粮。
“第一次出远门？“对面的老兵吐着烟圈问道。这人自称是去哨站换防的边防军，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鲲德尔点头，同时悄悄按住腰间蠢蠢欲动的钝头匕首——自从获得战斗师资格，这把武器就像有了自己的思想，总在危险预感来临时震动。
“东北哨站最近不太平。“老兵用仅剩的拇指和食指掐灭烟头，“上个月失踪了整支巡逻队。“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有人说看见了会动的藤蔓。“
藤蔓。鲲德尔想起金币上那些几乎覆盖整个币面的吊兰图案。他刚想追问，马车突然剧烈倾斜，他的额头重重撞在窗框上。
“山道开始了！“车夫在外面吆喝，“抓紧喽！“
接下来的路程像被丢进搅拌机。鲲德尔死死抓住把手，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和拉车马匹粗重的喘息。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车厢时，老兵指着窗外：“看，哨塔。“
远处山脊上，一座灰白色的六边形塔楼矗立在晨光中。即使隔着数里距离，鲲德尔也能认出那种建筑风格——与他在孤岛上生活了三年的灯塔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规模更大。某种奇怪的共鸣感从胸口的吊兰金币传来，像是有根弦在体内轻轻震颤。
“漂亮吧？“老兵啐了一口，“那破塔吃人。“
正午时分，马车停在山脚下的补给站。从这里开始必须徒步上山。鲲德尔谢过车夫，调整好行囊 straps，独自踏上蜿蜒的山路。
阳光炙烤着裸露的岩石，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鲲德尔每走半小时就停下来喝口水，同时观察那座越来越近的塔楼。随着距离缩短，他注意到塔身周围环绕着某种奇怪的雾气——不是白色也不是灰色，而是微微泛着蓝绿色，就像...就像他偶尔能施展出的那种魔法光球颜色。
半山腰处，山路突然分岔。鲲德尔掏出托特给的地图，却怎么也看不懂那些潦草的标记。正当他犹豫时，腰间匕首猛地一震。
危险。
灌木丛中窜出三个黑影。不，不是人类——那些生物有着类人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蔓藤般的组织，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它们移动时发出植物摩擦的沙沙声。
“站住！“领头的怪物喝道，声音像是树皮撕裂的声响，“序列持有者！“
鲲德尔本能地拔出匕首，同时左手准备施法姿势。四年的学院训练在这一刻自动接管了身体——评估威胁，选择咒语，寻找掩体。他退到一块巨石旁，大脑飞速运转着对策。
“Luminos Barrier！“他大喊，同时画出标准防护咒手势。
什么也没发生。
怪物们发出刺耳的笑声，像枯枝折断的声响。领头的那个举起“手臂“——那实际上是几根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朝他甩来。鲲德尔勉强躲开，藤蔓抽在石头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再来！“他咬牙，改用岛上自创的施法方式——右膝微屈，左手握拳抵住胸口，想象着透镜聚焦阳光的感觉：“护盾！“
这次有反应了。一层稀薄的蓝绿色光幕在他面前展开，但只持续了两秒就“啵“地消散。藤蔓怪物趁机扑来，鲲德尔狼狈地翻滚躲开，背包被扯开一道口子。
“该死！“他咒骂着，突然想起马克西姆教的战斗技巧。当第二个怪物扑来时，他假装要施法，却在最后一刻变招，钝头匕首狠狠砸在对方“眼睛“上。
怪物发出惨叫，暂时退却。鲲德尔趁机爬上更高处的岩石，气喘吁吁。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而表现糟糕透顶——防护咒失败，攻击咒语哑火，唯一奏效的居然是物理攻击。
“够了。“他对自己说，深呼吸调整状态。这次他不再幻想什么华丽的大招，而是选择最基础的悬浮咒——对象是怪物脚下的碎石。
“Liftus！“
石块突然飞起，打在怪物腿部。这招效果出奇地好——那些藤蔓般的生物似乎特别讨厌被硬物撞击关节。鲲德尔连续施法，虽然每次只能让两三块石头浮起，但足以制造混乱。
正当他以为控制住局面时，最大的怪物突然从侧面扑来。鲲德尔仓促间试图施展一个强力击退咒，手势却因紧张而变形。咒语反噬的剧痛从指尖窜到肘部，他踉跄着后退，一脚踩空——
世界天旋地转。
鲲德尔滚下山坡的十秒里，脑子里闪过的不是人生走马灯，而是地球上看过的所有英雄电影。主角总是在危急关头爆种，帅气地反杀敌人。而他，堂堂穿越者，此刻正啃着满嘴泥土，狼狈不堪地撞向一棵倒霉的松树。
树干拦住了他。鲲德尔眼冒金星地躺在地上，看着自己施展到一半就溃散的魔法余晖像廉价烟花般消散在空气中。背包散落在不远处，战斗师徽章滚进草丛，钝头匕首不知去向。
沙沙声从上方传来。藤蔓怪物们正谨慎地向下移动。鲲德尔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右脚踝剧痛——可能扭伤了。他摸向口袋，吊兰金币烫得吓人。
“真是...糟糕透顶的英雄登场...“他苦笑着自言自语。
“英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看是滚地葫芦还差不多。“
鲲德尔抬头。山坡上站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老人，花白胡子扎成三个可笑的小辫。老人手里拿着把造型古怪的长杖，杖头镶嵌着蓝绿色晶体。
“托特教授？“鲲德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人——确实是托特，虽然打扮得像山野巫师——没有回答，而是举起长杖。晶体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那些藤蔓怪物发出刺耳尖叫，纷纷后退。
“还不快跑！“托特吼道，“这招撑不了多久！“
鲲德尔咬牙爬起来，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向山上挪动。身后传来植物燃烧的噼啪声和怪物们的嚎叫。托特很快追上来，拽着他胳膊往前拖。
“教授...你怎么...“
“闭嘴，省点力气。“托特喘着粗气，“露娜莉亚在塔里等我们。“
“那些是什么东西？“
“前哨。“老人简短地回答，“真正的麻烦在塔里。“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一段陡坡，哨塔已经近在咫尺。鲲德尔这才看清那些蓝绿色雾气实际上是从塔顶窗户飘出的能量残余。塔身周围的地面覆盖着奇怪的植被——不是普通的草或灌木，而是某种会蠕动的藤蔓。
塔门突然打开，一道银光闪过。露娜莉亚站在门口，白金轻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细剑已经出鞘。四年不见，她长高了些，银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多了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细小疤痕。
“进来！“她喊道，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屏障只能维持三十秒！“
托特推着鲲德尔向前冲。身后，藤蔓怪物已经突破光芒屏障，沙沙声越来越近。鲲德尔拼尽全力奔跑，右脚踝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当他们冲进塔门时，露娜莉亚迅速转动门旁的机械装置，厚重的金属门轰然关闭。
昏暗的塔内，三人瘫坐在地上喘息。鲲德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衣服被荆棘扯烂，脸上手上满是擦伤，右脚踝肿得像馒头。而露娜莉亚，尽管也有战斗痕迹，却依然保持着令人恼火的优雅。
“你来了。“她平静地说，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鲲德尔想说出准备了四年的质问，想问她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想问她手腕的伤疤怎么样了。但最终他只是举起那枚滚烫的吊兰金币：“它...一直在发光。“
露娜莉亚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金币时缩回：“第七序列完全激活了。“她转向托特，“教授，我们没时间了。“
托特艰难地爬起来，长杖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回响：“带他去看核心。“
露娜莉亚点头，转身走向塔中央的螺旋楼梯。鲲德尔试图跟上，却因脚伤差点摔倒。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扶住他的胳膊——露娜莉亚不知何时折返回来。
“小心台阶。“她轻声说，语气与四年前帮他纠正魔法手势时一模一样。
塔顶是个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着巨大的水晶装置——与孤岛灯塔的光学室如出一辙，只是规模大了十倍。水晶周围缠绕着活体藤蔓，它们像蛇一样缓缓蠕动，时不时发出微弱的荧光。
“观测塔核心。“托特严肃地说，“正常情况下应该纯净如冰。“
而现在，水晶内部充满了蓝绿色雾状物质，表面爬满黑色纹路。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藤蔓似乎正试图向水晶内部渗透。
“它们在转化序列能量。“露娜莉亚解释道，“每转化一分，世界屏障就薄弱一分。“
鲲德尔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失踪的贵族...“
“都是序列持有者。“托特点头，“有人在收集他们的力量，试图强行打开通道。“
露娜莉亚走近水晶，轻甲在蓝绿色光芒中泛着冷光：“六天前第六序列持有者在这里失踪。我追踪到塔里时，转化已经开始了。“她指向水晶底部，那里有个小小的金属装置，“需要两个序列持有者同时输入能量才能停止。“
鲲德尔一瘸一拐地靠近，吊兰金币此刻烫得像块火炭。当他站到水晶前时，金币突然浮起，悬在半空中。藤蔓们疯狂舞动，似乎既渴望又恐惧这枚金币。
“我该怎么做？“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坚定。
露娜莉亚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像在岛上调整透镜那样。“
鲲德尔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这一次，他没有幻想什么英雄姿态，不再期待惊天动地的大招。他只是回忆着岛上那些平静的夜晚，回忆着如何用最细微的调整让星图清晰。
“聚焦...“他轻声说，手指做出微调的动作。
吊兰金币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水晶中的雾气开始旋转，黑色纹路逐渐褪去。露娜莉亚同时伸出手，她的翡翠戒指也发出共鸣的绿光。
“坚持住！“托特大喊，“还差一点！“
但就在这时，藤蔓突然暴起，一根尖锐的蔓条直刺向鲲德尔胸口。露娜莉亚闪电般拔剑斩断它，但更多藤蔓涌来。鲲德尔的注意力被打断，能量流动顿时紊乱。
水晶剧烈震动，一道冲击波将三人全部掀飞。鲲德尔撞在墙上，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中，他听到托特的喊声：
“世界从不为谁保留主角席位，但每个小人物都可以是自己的英雄！“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