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港的雨带着咸腥味。
鲲德尔站在海裔孤儿院的铁栅栏外，雨水顺着他的衣领滑入后背。三天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艾德温·维恩，而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座洁白如雪的建筑物。
序列纹路依然沉默，但右掌心的符号每到午夜就会渗出蓝色微光，组成一个指向孤儿院的箭头。
“确定要进去？“莉亚娜的声音从雨中传来。精灵裹着灰色斗篷，尖耳朵警惕地转动，“马克西姆被商会叫去开会了，就我们两个。“
鲲德尔抹去脸上的雨水：“有孩子在哭。“
不是比喻。自从前天参观孤儿院后，他每晚都会梦见孩童的啜泣声。更诡异的是，今早旅店老板娘随口提到“孤儿院孩子们的合唱真好听“，而鲲德尔分明记得参观时孩子们根本没唱歌。
后门的锁是精灵级工艺，但对莉亚娜来说不值一提。三十秒后，他们溜进了空无一人的走廊。白天的彩色玻璃窗在夜色中变成狰狞的剪影，月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类似爪痕的光斑。
“有薰衣草味。“莉亚娜的鼻子皱起，“混着...腐烂的鱼腥。“
气味来自地下室。他们顺着螺旋楼梯下行，薰衣草的香气越来越浓，几乎要掩盖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楼梯尽头是扇普通的橡木门，门缝渗出微弱的紫色光线。
鲲德尔轻轻推开门，随即僵在原地。
地下室大得离谱，占据了整个孤儿院的地下空间。中央是个圆形祭坛，周围环绕着十二张白色小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他们的手腕上插着细小的银管，血液缓慢流入祭坛沟槽，汇入中心那朵巨大的黑玫瑰雕塑。更可怕的是，孩子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正做着美梦。
“此为自愿献血计划。“优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翡翠港的医疗事业做贡献。“
艾德温·维恩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他今晚的西装比白天更加考究，领口的黑玫瑰沾着新鲜露珠。单片眼镜后的左眼在黑暗中发出淡紫色的光，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鲲德尔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给了他们价值。“艾德温缓步走下楼梯，皮鞋在石阶上没发出一点声响，“这些孩子要么是弃婴，要么家人死于海难。“他停在最后一级台阶，怜悯地看着祭坛，“现在，他们的血能治愈十几种疾病，他们的梦能安抚精神创伤患者。“
莉亚娜的箭已经搭在弦上：“用的是禁术'梦寐萃取'？“
艾德温的微笑扩大了——嘴角咧到正常人不可能达到的弧度：“博学的精灵小姐。但你说错了一点，这不是禁术，而是...慈善。“他优雅地展开双手，“孩子们自愿签署了协议，用少许不适换取家人安康。“他指向最靠近祭坛的小床，“比如那个红发男孩，他妹妹的白血病三天前痊愈了。“
鲲德尔胸前的序列纹路突然刺痛。他看向那个红发男孩——孩子的手腕上除了银管，还有个新鲜的咬痕，形状像是...蛇类的牙印。
“谎言。“莉亚娜的弓弦拉满，“梦寐萃取需要祭品完全清醒，感受每一滴血流失的痛苦。“
艾德温叹了口气，像是对不懂事的孩子失望：“痛苦是必要的代价。“他突然看向鲲德尔，“就像你岛上那些夜晚，独自调整透镜的孤独，不也很痛苦吗？“
鲲德尔的血液瞬间冻结。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过去孤岛生活的细节。
“你...“
“我会关注每个有价值的人。“艾德温打断他，左眼瞳孔诡异地旋转，“虽然大多数人都像地上的蚂蚁——“他随意碾死一只爬过脚边的真蚂蚁，“不值得多看一眼。“
莉亚娜的箭离弦而出，银光划破紫色的空气。艾德温甚至没移动脚步，只是轻轻抬手，箭矢就停在半空，然后化为银色粉末飘散。
“为什么蝼蚁总爱往鞋底钻？“他惋惜地摇头，右手优雅地整理着袖口——鲲德尔分明看见那只手有七个手指，多出的三根正从西装袖口缓缓缩回。
地下室的温度骤降。黑玫瑰雕塑突然绽放，花瓣层层展开，露出中心血红的“花蕊“——那是由无数细小血管组成的诡异器官，正随着某种节奏搏动。
“本来你们可以安静离开翡翠港。“艾德温的声音依然温和，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现在，恐怕得留下点纪念品了。“他打了个响指，西装领针上的黑玫瑰突然活了过来，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精灵的耳朵和人类的右手，如何？“
鲲德尔本能地后退，右掌心的符号爆发出刺目蓝光。藤蔓在触及光芒时短暂退缩，但很快又缠绕上来。莉亚娜连续射出三箭，箭矢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却在接近艾德温时诡异地转弯，钉在了墙上。
“没用的，亲爱的。“艾德温柔声说，单片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这些箭矢的银来自我的矿山，它们永远不会伤害主人。“
藤蔓缠上鲲德尔的右腕，剧痛让他跪倒在地。他拼命尝试回忆过去使用序列之力的感觉，但序列纹路依然沉默。就在尖锐的刺即将扎入皮肤时，地下室的门突然爆裂。
马克西姆的巨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战锤上缠绕着蓝色电弧：“放开他们！“
艾德温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雷霆符文？“他眯起眼睛，“哦...北方军团的老古董。“
老盾卫没有废话，战锤重重砸向地面。闪电般的能量波扩散开来，震碎了半数黑玫瑰花瓣。艾德温的西装下摆被电弧擦过，烧出个焦黑的洞。慈善家低头看着破损的衣物，表情像是看到有人在博物馆里乱涂乱画。
“我讨厌粗鲁的人。“他轻声说，打了个响指。
马克西姆突然僵住，战锤当啷落地。他痛苦地抓向胸口——那里的铠甲下，藏着艾德温昨天“慷慨相赠“的护身符。
“感恩是种美德。“艾德温走向抽搐的老盾卫，“可惜人们总是...嗯？“
莉亚娜的箭这次没射偏。特制的精灵银箭——不是来自商会矿山的那批——深深扎入艾德温的左肩。黑色的液体渗出，散发出薰衣草与腐肉混合的怪味。
慈善家低头看着伤口，表情近乎困惑：“有些疼...“他轻声说，像是不理解这种感觉。随即面容扭曲成非人的狰狞：“你们竟敢——“
西装突然“活“了过来。黑色面料化为无数细小的触须，每条尖端都长着微型眼睛。艾德温的人形开始扭曲拉长，面部像融化的蜡像般起伏。但就在变形进行到一半时，他猛地停住，看向地下室角落的某个阴影。
此时的场景竟不禁让鲲德尔回忆起之前地球上的那位超雄总监，这谁玩得起。
“夫人醒了？“他的声音突然恢复优雅，仿佛刚才的狰狞只是幻觉，“真不是时候。“
触须缩回西装，艾德温又变回那个完美的慈善家形象，只是左肩的箭伤仍在渗出黑血。他优雅地整理着领带，同时地下室的墙壁开始渗出紫色雾气。
“游戏暂停，孩子们。“他打了个响指，祭坛沉入地面，孩子们的小床自动滑向暗门，“夫人需要新鲜梦境当早餐。“
雾气越来越浓，鲲德尔感到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清醒时刻，他看见艾德温从内袋掏出个怀表，表盖上刻着“致我的光“——这可能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有人情味的物件。
“下次，“慈善家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我会记得踩死蚂蚁后再整理衣服。“
当雾气散去时，三人躺在孤儿院后巷的雨水中。马克西姆的护身符变成了一团蠕动的黑虫，莉亚娜的箭袋少了一半箭矢。而鲲德尔的右手腕上，多了个玫瑰形状的烙印，中央是个小小的数字“7“。
“他本可以杀我们。“老盾卫喘息着说。
莉亚娜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箭：“不，他需要鲲德尔活着。“她指向那个烙印，“这是猎人的标记，他在宣告猎物所有权。“
鲲德尔摸向胸前的序列纹路——它们终于恢复了微弱的脉动，但节奏与以往不同，像是...在与玫瑰烙印对抗。
雨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三人沉默地走回旅店，身后孤儿院的窗户里，孩子们又开始“合唱“——没有歌词，只是纯粹的音节，精确到毫秒的同步，像是一台精密机器发出的声响。
而远处港口灯塔的方向，一朵巨大的黑玫瑰正在朝阳中缓缓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