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港的下水道散发着腐海藻与金属混合的怪味。
鲲德尔跟在莉亚娜身后，小心避开那些偶尔从管壁滴落的黑色粘液。三天前从孤儿院逃出来后，他们一直在追查艾德温的踪迹，最终线索指向这座“活过来“的下水道系统。
“左转。“马克西姆压低声音，老盾卫的铠甲上沾满粘液腐蚀的痕迹，“那个商贩说紫色灯光标记着通道。“
鲲德尔摸了摸右手腕的玫瑰烙印，它在靠近深渊能量时会发烫。现在它烫得像块烙铁，但序列纹路依然沉默——自从孤儿院遭遇战后，它们就像冬眠的蛇般安静。
拐角处确实有盏紫色的灯，造型像朵倒挂的黑玫瑰。灯光照亮的通道尽头是扇铁门，门上用血画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处是个锁孔。
“钥匙？“莉亚娜看向鲲德尔。
他犹豫着伸出右手，将玫瑰烙印对准锁孔。刺痛瞬间从手腕窜到肩膀，但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缓缓开启。
门后是鲲德尔最熟悉的场景——观测塔的内部结构，几乎与他生活过三年的孤岛灯塔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墙壁覆盖着蠕动的黑色苔藓，六边形窗户被某种半透明薄膜封闭，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与腐肉混合的气味。
“欢迎回家，序列之子。“
艾德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鲲德尔抬头，看见慈善家优雅地倚在旋转楼梯扶手上，西装一尘不染，左肩的箭伤已经愈合。他的单片眼镜反射着紫光，嘴角挂着似曾相识的微笑——就像鲲德尔在岛上偶尔捕获大鱼时的表情。
“那些孩子们在哪？“马克西姆举起战锤。
艾德温轻轻弹指，观测塔底层的暗门滑开。十二个孤儿院的孩子走出来，步伐精确得像钟表齿轮。他们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嘴角带着与艾德温如出一辙的微笑。最年长的红发男孩举起手，掌心浮现出微弱的紫光。
“转化很成功。“艾德温走下楼梯，温柔地抚摸男孩的头发，“他们再也不会生病、衰老、死亡...“他的目光扫过三人，“也不会像你们这样，莽撞地闯进不该来的地方。“
莉亚娜的弓弦拉满：“你把他们变成了怪物！“
“进化，亲爱的精灵。“艾德温微笑，“就像你的祖先从树木走向文明。“他突然看向鲲德尔，“就像他从流放者变成序列之子。“
鲲德尔胸前的纹路突然跳动了一下。他向前一步：“你究竟要什么？“
在问出这句话后，鲲德尔心里其实也没底，万一他直接不当绅士冲上去砍他怎么办？
“本来只是观察。“艾德温整理着袖口，“第七序列太罕见，夫人想看看能否...移植。“他遗憾地摇头，“但你太爱多管闲事，现在只能直接提取了。“
观测塔的墙壁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形成无数细丝缠向三人。马克西姆的战锤爆出电弧，但这次黑丝只是微微退缩，很快又缠绕上来。莉亚娜的银箭射穿了几根，但更多的黏液从地板缝隙涌出。
鲲德尔试图激活序列纹路，却只感到一阵剧痛——玫瑰烙印正在吸收他的魔力。艾德温缓步走近，手里把玩着那个刻有“致我的光“的怀表。
“知道吗？“他轻声说，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人情味，“我妻子也曾在观测塔工作。“怀表弹开，里面是幅微型肖像画——金发女子站在灯塔透镜前，背后是璀璨星空，“她是第六序列的守护者。“
黏液缠住了鲲德尔的四肢。艾德温俯视着他，单片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怜悯：“她试图关闭深渊通道，却被反噬。现在...她需要新的容器。“
鲲德尔突然明白了：“你的夫人就是——“
“艾琳娜·维恩。“艾德温的声音温柔得可怕，“世界上最完美的深渊宿主。“他抚摸着怀表画像，“你的序列能让她完全恢复人形，不再需要那些孩子的血。“
马克西姆怒吼着挣脱部分束缚，但更多黏液将他牢牢固定。莉亚娜的箭袋已经空了，精灵的尖耳朵因愤怒而颤抖。鲲德尔感到黑丝刺入皮肤，冰冷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
“为什么...做这些？“他艰难地问。
艾德温的表情出现刹那的松动。他打开怀表暗格，取出张更小的画像——金发女子躺在病床上，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纹路：“观测塔事故后，王室放弃了她。“他的声音依然优雅，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说深渊侵蚀不可逆。但我证明他们错了。“
黏液突然收紧，鲲德尔感到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艾德温收起画像，从西装内袋取出个水晶注射器，里面流动着黑色与金色交织的液体。
“放心，不会很疼。“他柔声说，“我会保留你的意识，让你见证艾琳娜的重生。“
注射器刺入脖颈的瞬间，鲲德尔胸前的序列纹路终于爆发。蓝绿色光芒如海啸般席卷整个观测塔，黑色黏液瞬间汽化。艾德温被冲击波掀飞，撞在透镜装置上，单片眼镜碎裂落地。
鲲德尔浮到半空，光芒从他每个毛孔溢出。观测塔的黑色苔藓开始剥落，露出原本的灰白墙壁。最惊人的是，艾德温怀表里的画像在光芒中短暂变回了事故前的样子——金发女子微笑着站在星空下，没有任何深渊痕迹。
“艾琳娜...？“艾德温的声音颤抖得不像人类。他疯狂擦拭怀表，但画像已经恢复成被黑雾缠绕的模样。
光芒渐弱，鲲德尔缓缓落地。他惊讶地发现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愈合了，连玫瑰烙印都消失无踪。序列纹路平静下来，但不再沉默——他能感觉到它们像呼吸般微微脉动。
艾德温的状态截然相反。西装破损，头发散乱，胸口的那颗“心脏“剧烈起伏着。当他看向鲲德尔时，右眼布满血丝，左眼则完全变成了深渊的黄色。
“你...净化了序列？“他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与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不应该如此。“
观测塔突然剧烈震动。黑色黏液从四面八方涌回，重新覆盖墙壁。艾德温站直身体，整理着破烂的西装领口，勉强恢复了优雅姿态。
“看来夫人等不及了。“他捡起碎裂的单片眼镜，遗憾地摇头，“下次见面，我会准备更适合的...容器。“
暗门滑开，孩子们机械地走进去。艾德温最后看了一眼怀表画像，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他衣服上破损的口袋中掉出个小小的金属徽章——银质，刻着吊兰与玫瑰交织的图案。
鲲德尔下意识接住徽章。触碰到它的瞬间，眼前闪过陌生画面：年轻的艾德温站在某个岛屿观测塔里，手中捧着吊兰金币；金发女子在旁边调整透镜，塔外是暴风雨中的巨浪...
“还给我！“艾德温第一次失态地大喊。观测塔的震动加剧，黑色黏液形成巨浪拍向三人。可当视线再次清晰时，艾德温和孩子们已经消失，只留下逐渐褪去的紫色雾气。
马克西姆扶起莉亚娜：“那家伙到底是什么？“
“痴情人。“鲲德尔握紧那枚徽章，上面的玫瑰纹路与吊兰藤蔓完美融合，“走错了路的痴情人。“
对于这种人，鲲德尔目前还是无法理解，可能因为自己是个西格玛男人吧。
离开下水道时，阳光刺得三人睁不开眼。鲲德尔摊开手掌，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注意到背面刻着小小的字：“E&A·观测塔·第七年“。
莉亚娜的尖耳朵突然竖起：“听。“
远处的港口方向传来钟声。不是教堂的铜钟，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沉重的声响，像是从海底传来的回音。鲲德尔胸前的序列纹路微微发热，但这次不再疼痛，而是像老友重逢般的温暖脉动。
马克西姆眺望港口：“七海商会的船队要出海了。“
鲲德尔将徽章收入怀中。他想起艾德温看着画像时那一瞬间的柔软，想起金发女子站在星空下的样子。序列纹路的反应告诉他，这个故事远未结束。
“我们需要一艘船。“他说。
莉亚娜点头：“去追艾德温？“
“不。“鲲德尔望向海平线，“去找答案。“
海鸥掠过港口灯塔。阳光下，三人身上的伤痕和污渍都已消失，仿佛观测塔里的一切从未发生。但鲲德尔知道，有些痕迹是看不见的——比如他体内苏醒的序列力量，比如艾德温转身时眼角的那滴泪，比如那枚证明两人命运早已交织的徽章。
回到旅店，鲲德尔在日记本上写下：
“艾德温·维恩曾是序列守护者。他的妻子艾琳娜是第六序列。我们可能曾在同一座观测塔工作。在这个世界，深渊或许不是敌人，而是...“
“是什么呢？好烦啊。”
他停下笔，不知如何定义那种存在。窗外，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远处的七海商会旗舰升起黑帆，船首像赫然是朵巨大的铁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