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观测塔的废墟在东北海域形成了个小型漩涡。
鲲德尔站在“泡沫号“甲板上，望着那片不自然的圆形水域。三天前塔体沉没后，海面先是平静如镜，今早却突然开始旋转，中心处不时冒出紫色气泡。序列纹路在他胸前微微发热，不是警告，更像是...期待。
“能量不稳定。“露娜莉亚放下望远镜，“第六序列在崩溃。“
马克西姆调整舵轮远离漩涡：“那家伙死了？“
精灵的尖耳朵抖动了一下：“深渊生物很难真正死亡。尤其是...“
海面突然炸开。紫色水柱冲天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彩。水雾中浮现出个人形轮廓——修长的四肢，优雅的站姿，破损但依然笔挺的深蓝色西装。
艾德温·维恩。
他飘在水柱顶端，左手拎着个水晶箱，右手握着那根黑手杖。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上满是撕裂的痕迹，露出的皮肤上爬满黑色纹路。但最惊人的变化是他的脸——左半边依然是人类模样，右半边却变成了半透明的紫色晶体，能直接看到下面的肌肉组织和...某种跳动的能量核心。
“早安，各位。“他的声音依然优雅，只是多了几分电子音般的回响，“抱歉迟到了，整理仪容花了点时间。“
水晶箱在他手中闪闪发光。鲲德尔眯起眼睛，认出里面是晨星塔的星图核心——现在缩小到书本大小，表面流转着蓝紫色光纹。
“你没死。“莉亚娜的箭已经搭在弦上。
艾德温的晶体半边脸折射出彩虹光：“死亡太无趣了。“他轻轻落在海面，皮鞋踩在波浪上如履平地，“特别是当你拥有永恒生命的时候。“
漩涡突然加速旋转。艾德温看都不看，手杖轻点水面，漩涡立刻平息成圆形镜面。他在水面上行走，像个参加酒会的绅士，直到距离“泡沫号“十步之遥才停下。
“我又改主意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晶体部分的眼球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毁灭世界太...粗俗。“左手优雅地整理着破烂的领结，“永恒的生命应该用来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鲲德尔胸前的序列纹路跳动了一下：“比如？“
“比如...“艾德温突然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人类那边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去东方冰川找那座传说中的音乐之城。“他转动手杖，“听说那里的冰晶能演奏出星空的声音。“
这个回答如此出人意料，连莉亚娜的弓弦都松了几分。马克西姆直接笑出声：“你要去当吟游诗人？“
“为什么不呢？“艾德温的晶体半边脸泛起紫光，“反正有的是时间。“他突然严肃起来，“比起这个...“水晶箱漂浮到身前，“我需要你保管这个。“
星图核心缓缓飘向鲲德尔。当距离足够近时，核心突然解体，化为无数光点融入他胸前的序列纹路。蓝绿色纹路瞬间明亮起来，然后恢复如常，只是颜色更深了些。
“第六序列的遗产。“艾德温解释，“艾琳娜...希望这样。“他的人类半边脸闪过一丝柔软，“她说你比我会用。“
鲲德尔只感觉越发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但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一股薰衣草与腐海藻混合的怪味。艾德温的晶体部分开始渗出紫色雾气，但他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站姿，仿佛这只是轻微的风湿痛。
“你要走了？“鲲德尔问。他自己都惊讶于语气中的平静——三天前他们还以命相搏。
“永恒的生命不等于永恒的耐心。“艾德温检查着破损的衬衫袖口，“而且你毁了我最后一件好西装。“他忽然从内袋掏出那个熟悉的怀表，“这个也给你保管。“
怀表划过一道弧线落入鲲德尔手中。表盖上的“致我的光“依然清晰，但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写着：“当第七与第六共鸣，星门将为纯净者开启。“
“星门。”
“等她醒了再还我。“艾德温转身走向远处，皮鞋在水面留下一串紫色涟漪，“反正你活不过我。“
这句话本该充满威胁，却被他说得像下午茶时的玩笑。鲲德尔握紧怀表，序列纹路与新吸收的第六序列能量产生微妙共鸣。他突然喊住那个远去的身影：
“为什么放弃？“
艾德温停步，没有回头：“计算失误。“他耸耸肩，“我花了三百年才明白，文明毁灭后的虚无...太无聊了。“晶体部分折射出奇异的光彩，“相比之下，看你们挣扎、相爱、背叛、救赎...要有趣得多。“
他忽然转身，行了个夸张的舞台礼：“戏剧性，亲爱的序列之子，那才是永恒的消遣。“
阳光穿透他的晶体部分，在海面投下彩虹光斑。这个画面诡异又美丽，像是某种超现实的油画。艾德温最后看了眼鲲德尔，单片眼镜的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如果你遇到自称'星光璀璨露娜莉亚'的姑娘...“人类那边的眼睛眨了眨，“告诉她，有人在冰川下等得很不耐烦了。“
莉亚娜的箭差点脱手：“露娜莉亚小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只是提醒。“艾德温的微笑扩大了，“因为我很快就要成为那人的噩梦了。“他优雅地挥挥手杖，“再见，蝼蚁们。希望你们活得足够长，恐怕还能听到我的第一首冰晶交响曲。“
紫色雾气突然暴涨，吞没了他的身影。当雾气散去时，海面上只剩几片黑色玫瑰花瓣，随着波浪起伏。
露娜莉亚的箭终于放下：“疯子。“
“太过戏剧性了。“鲲德尔重复着艾德温的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低头看向怀表，纸片背面的小字在阳光下显现：“P.S.你欠我一件西装。——A.V.“
马克西姆的大笑惊飞了附近的海鸥：“哈哈，我喜欢这家伙！“
泡沫号调转船头，向东北方继续航行。鲲德尔站在船尾，望着渐行渐远的漩涡区域。序列纹路在胸前平静地脉动，像是两颗同步的心跳。他不再需要日记本来锚定自我，但此刻还是想记录些什么。
回到船舱，他从行囊深处取出那本尘封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写下简短的一行：
“艾德温·维恩，深渊绅士，去谱写他的冰与星之曲了。“
合上日记本时，一滴水珠落在封面上。不是泪，大概是海风带来的湿气。鲲德尔将本子放回行囊，连同那枚吊兰金币和艾德温的怀表一起。这时，甲板上传来露娜莉亚的喊声——前方出现陆地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