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星空眼的患者同时开口的瞬间，鲲德尔体内的序列纹路爆发了。
蓝绿色光芒从他胸前炸开，在黑夜中形成星座图案的光幕，将马克西姆和自己笼罩其中。患者们伸出的手碰到光幕时，星空眼突然恢复成普通人的瞳孔，然后痛苦地跪倒在地。
“跑！“鲲德尔拽住还在发愣的老盾卫，“回镇公所！“
他们狂奔过空荡的街道，身后传来不似人类的尖啸。鲲德尔胸前的光芒逐渐减弱，但序列纹路依然保持着高频震动，像是有颗心脏在皮肤下疯狂跳动。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以往序列力量要么沉默要么失控，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目的性地保护他。
“那是什么鬼东西？“马克西姆喘着粗气撞开镇公所大门，“你的新把戏？“
莉亚娜已经拉满弓守在门口，银箭对准黑暗：“不是他的把戏。“精灵的尖耳朵剧烈抖动，“是序列的自我保护。“
地下室里的患者们开始骚动。几个症状较轻的围上来，惊恐地询问外面的情况。鲲德尔注意到他们身上的星斑比傍晚时扩散了，有些已经连成完整的星座图案。
“月亮到中天了。“莉亚娜收起弓，指向窗外，“星斑在满月时最活跃。“
马克西姆用战锤柄敲了敲地板：“谁能解释下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些蓝眼睛的家伙说了什么'序列之子'？“
所有目光转向鲲德尔。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如何解释。序列之子？观测塔？艾德温的警告？这些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图景，何况他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
“我...“
“精灵古籍提过。“莉亚娜突然插话，翠绿眼睛紧盯着鲲德尔，“星辰瘟疫会选择特定的人传递信息，叫他们'星语者'。“她指向鲲德尔胸前的微光，“你身上有某种...星辰标记。“
鲲德尔松了口气。精灵的谎言给了他喘息空间。马克西姆似乎想追问，但被角落里婴儿的啼哭声打断。那个全身星斑的小家伙突然剧烈抽搐，蓝色液体从口鼻涌出。
老盾卫立刻冲过去，动作出人意料地轻柔。他哼起首北方军谣，粗糙的大手拍着婴儿后背。奇迹般地，抽搐减轻了，星斑的扩散速度似乎也减缓了。
“银桦树皮。“莉亚娜翻找药箱，“磨粉兑水。“
鲲德尔帮忙研磨树皮时，注意到精灵箭袋里有支与众不同的箭——箭杆刻满精灵文字，箭头是某种发蓝光的金属。当他试图细看时，莉亚娜迅速合上箭袋。
“天亮前必须控制住重症患者。“她递来药碗，“星斑在满月下会传染。“
后半夜像场噩梦。鲲德尔和马克西姆按住三个试图冲出屋子的患者，莉亚娜用精灵药水暂时稳定他们的症状。最严重的那个老人——药铺老板——不断重复着破碎的词句：
“观测者...星之门...坠落的光...“
序列纹路随着这些词汇不断变化，时而灼热时而冰冷。鲲德尔开始怀疑这些“疯话“其实是某种信息，只是人类大脑无法理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星空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后他的眼睛变回普通棕色，呼吸平稳下来，仿佛刚才的清醒是回光返照。鲲德尔低头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掌心的符号已经变成了完整的北斗七星图案。
晨光驱散了夜的疯狂。患者们陷入沉睡，星斑停止扩散。三人精疲力尽地坐在镇公所台阶上，分享最后一壶提神茶。
“商会知道这里的情况。“马克西姆揉着太阳穴，“那批'精灵草药'明显是治星斑的。“
莉亚娜点头：“星泪石也是故意塞进货物的。“她摩挲着箭袋，“有人想引我们来这里。“
鲲德尔想起艾德温的警告：“星辰等不及了“。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提这事。转而问道：“现在怎么办？“
“按计划送货。“老盾卫出人意料地说，“然后查清谁在利用我的商队。“
莉亚娜检查着银箭：“精灵古书记载，星辰瘟疫是前兆。“她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某种更大的异变要来了。“
鲲德尔胸前的纹路微微发热。他突然想起梦中见过的景象——星空中裂开缝隙，无数眼睛从裂缝后窥视。当时他以为只是噩梦，现在却觉得...可能是预兆。
正午时分，商队继续向石林镇进发。离开前，鲲德尔偷偷返回药铺，在老人枕边留下半瓶精灵药水。老人突然睁眼，星空蓝已经褪去，但眼神依然空洞：
“小心银发的观测者...她会带来光...也会带来影...“
鲲德尔僵住了：“露娜莉亚？“
老人摇头，干裂的嘴唇吐出模糊音节：“艾...琳...“
这个名字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闸门。鲲德尔突然想起三年前离开孤岛时，艾琳的白甲上有个不易察觉的纹章——六芒星与剑交叉，正是王室星术院的标志。而她绿眼睛深处的蓝光，与现在患者们的星空眼何其相似。
序列纹路剧烈跳动，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老人又陷入昏睡，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鲲德尔悄悄退出药铺，迎上莉亚娜探究的目光。
“问出什么了？“
“没什么。“鲲德尔摇头，“只是...老人的胡话。“
精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接下来的路程平静得诡异。黑水河两岸的森林寂静无声，连鸟叫都听不见。河水呈现出不自然的深蓝色，偶尔漂过几具覆盖星斑的动物尸体。鲲德尔的序列纹路持续低强度活跃，像是预警系统。
傍晚扎营时，马克西姆反常地沉默。老盾卫擦拭着战锤，眼神飘向北方——王都的方向。鲲德尔突然想起他说过有个表弟在王宫当差。
“你认识艾琳吗？“鲲德尔试探地问。
马克西姆的手停顿了一瞬：“北方军团的老兵都认识。“他继续擦拭武器，“白甲骑士团的明星，王室的秘密武器。“锤头反射着篝火，“三年前突然消失了，官方说法是调去边境。“
“你见过她战斗？“
“一次。“老盾卫的眼中闪过敬畏，“在北方要塞对抗雪魔。她的剑法...不像人类。“他压低声音，“有人说她是王室秘密培养的星术师。“
莉亚娜的耳朵动了动：“星术师需要特殊血脉。“
“王室祖上出过星象师。“马克西姆耸肩，“据说能读懂星辰语言。“
精灵沉默了，低头调整弓弦。鲲德尔想起露娜莉亚在学院时的样子——那双绿眼睛深处的蓝光确实神秘。如果她真的是星术师...
“星术院研究什么？“他换了个问题。
“星星、预言、魔法本源。“马克西姆往火堆里扔了根柴，“我表弟说露娜莉亚公主小时候整天泡在星术院图书馆。“
火堆噼啪作响。鲲德尔想起观测塔里的星图，想起艾德温提到的“序列共鸣“。如果星术院真的研究星辰，那么王室肯定知道观测塔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序列之子“的存在。
夜深时，鲲德尔负责守夜。序列纹路在寂静中格外活跃，像是有生命般随着星光呼吸。他尝试主动引导能量，不再是施法，而是...倾听。
起初只有模糊的嗡鸣。但随着注意力集中，声音逐渐清晰——不是语言，而是某种韵律，像是星辰运转的节奏。最奇妙的是，当他跟随这个节奏呼吸时，掌心的北斗七星符号开始微微发光，投射出迷你星图。
星图中，东北方向有个红点特别亮。鲲德尔想起艾德温提到的“晨星观测塔“，那里是第六序列的最后实验场。如果红点代表那里...
“还没睡？“莉亚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鲲德尔迅速合拢手掌：“马上。“
精灵在他身边坐下，尖耳朵在月光下几乎透明：“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商队吗？“
鲲德尔摇头。
“精灵长老会预见了星辰异变。“她望向星空，“派了十二个游侠出来调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箭袋，“我是唯一找到线索的。“
“什么线索？“
莉亚娜沉默片刻：“星辰瘟疫每隔六十六年爆发一次。“她轻声说，“上次是在...王室星术院成立那年。“
鲲德尔心跳加速：“你是说...“
“我不知道。“精灵站起身，“但如果你再见到那位'艾琳'，问问她关于星术院地下的'观星井'。“
她离开后，鲲德尔仰望星空。序列纹路随着他的心跳平稳脉动，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控制。或许艾德温是对的——序列不是工具，而是他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不需要思考节奏，身体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梦中，他再次见到星之门。这次门缝开得更大，有光流出。光中站着模糊的人影，银发在星光照耀下几乎透明。当人影转身时，鲲德尔看到了那双眼睛——
左眼碧绿如森林春水，右眼星空般深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