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向的小路在第三天消失了。
鲲德尔踩过最后一块标志人类活动的界碑，面前展开的是无边冻土。灰白色的苔原覆盖着零星积雪，远处山脉像巨兽的脊背起伏。最诡异的是天空——蓝紫色调如同稀释的星尘，连阳光都被染上病态的光晕。
“再往前就是无人区了。“马克西姆检查着羊皮地图，胡须上结满冰晶，“地图只标到这里。“
莉亚娜的尖耳朵在寒风中抖动：“精灵称这里为'星坠之地'。“她指向远处山脉的奇特轮廓，“看那些山峰，像不像坠落的星辰？“
鲲德尔眯起眼。山脉确实呈现不自然的环形分布，中央凹陷处反射着金属光泽。序列纹路在他胸前微微发热，掌心的星图自动调整，最亮的点正指向那片凹陷。
“晨星塔就在那里。“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形成短暂云雾，“最多两天路程。“
马克西姆卷起地图：“希望补给够用。“他拍了拍鼓鼓的行囊，“铁砧那小子塞了不少好东西。“
确实如此。临行前铁砧给了他们特制的星铁匕首、用寒铁锻造的水壶（能自动加热内容物）、甚至还有几包标着“紧急情况“的秘制姜糖。瑟琳娜则偷偷塞给鲲德尔一个小皮袋，里面是黑岩家族特制的星图罗盘——指针永远指向星尘浓度最高的方向。
第一晚他们在岩壁凹陷处扎营。冻土的夜晚来得早，下午四点太阳就沉入地平线。莉亚娜用精灵法术升起不冒烟的魔法火堆，三人围着火光分享肉干和热茶。
“讲讲晨星塔。“马克西姆突然说，“你知道多少？“
鲲德尔搓着双手取暖：“艾德温提过一点。“他回忆着观测塔里的对话，“第六序列的最后实验场，艾琳娜工作的地方。“
“艾琳娜...“老盾卫若有所思，“这名字有点耳熟。“
莉亚娜的弓弦突然发出轻响。精灵猛地站起，翠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有东西靠近。“
鲲德尔立刻感应到序列纹路的警示性跳动。他放下茶杯，掌心朝上，让星图投影到空中。微弱的蓝光显示几个红点正从北方接近，移动速度快得不自然。
“狼？“马克西姆已经抄起战锤。
“不全是。“莉亚娜抽出一支银箭，“星尘污染过的。“
第一声嚎叫刺破夜空时，鲲德尔的血液几乎冻结。那不是正常的狼嚎，而是某种混合了金属摩擦声的诡异音调，像是坏掉的风琴在演奏单一音符。
黑影出现在岩壁边缘。六匹体型巨大的“狼“围住营地，但它们早已不是普通野兽——眼睛是纯粹的星空蓝，没有瞳孔；皮毛间嵌着发光星斑，形成诡异的图案；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动作，完全同步，仿佛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
“背靠背！“马克西姆低吼，战锤上的符文亮起蓝光。
三人迅速组成防御阵型。狼群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开始绕圈，步伐精确得像在执行某种仪式。随着移动，它们身上的星斑越来越亮，在雪地上投下蓝光网格。
莉亚娜的银箭离弦，射中最前排的狼。箭头的精灵符文爆出白光，被击中的狼发出电子音般的尖啸，星斑短暂暗淡后又恢复光亮。
“没用！“精灵咒骂着换上另一支箭，“星尘浓度太高了！“
头狼突然跃起，扑向马克西姆。老盾卫的战锤迎头砸下，却在接触前被某种无形力场弹开。狼的利爪划过铠甲，留下四道蓝光灼痕。
鲲德尔尝试引导序列力量。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不是强行“施法“，而是像调节呼吸般让能量自然流动。蓝绿色光芒从掌心蔓延，在空气中形成半透明光幕。光幕上浮现星座图案，与狼群身上的星斑奇妙呼应。
头狼再次扑来时，撞上光幕发出惨叫。星斑接触星座图案的瞬间，狼的右前爪变回正常毛发，但很快又被蓝光覆盖。
“有效！“莉亚娜喊道，“坚持住！“
马克西姆突然开始哼唱。那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北方军团的行军歌——粗犷、简单、重复的旋律，却带着奇特的韵律。令人惊讶的是，狼群的动作开始不协调，仿佛歌曲干扰了它们的同步性。
莉亚娜趁机射出三箭。这次箭矢不是瞄准狼本身，而是它们之间的空地。箭头插入冻土，精灵符文亮起，形成三角白光区域。狼群被困在三角中，暂时无法突破。
“现在！“精灵大喊。
鲲德尔将光幕推向狼群。星座图案与精灵白光交融，爆发出刺目光芒。当光芒消退时，狼群已经倒地，星斑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灰毛。它们虚弱地呜咽着，眼中的星空蓝变成了普通狼的琥珀色。
“净化？“马克西姆停止哼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莉亚娜谨慎地靠近最近的一匹狼：“暂时的。星尘太浓了，它们很快会再次转化。“她摸了摸狼耳，“可怜的家伙...“
鲲德尔跪在雪地上喘息。主动引导序列力量消耗巨大，但感觉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失控的爆发，而是有意识的释放。掌心的星图更加清晰了，甚至能看出晨星塔周围环绕着某种能量场。
“我们得加快速度。“他站起来，“星尘浓度在增加。“
后半夜无人入睡。三人轮流守夜，警惕着可能的下一波袭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鲲德尔注意到远处山脉凹陷处有微光闪烁，像是某种信号。
“晨星塔还活着。“莉亚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能量活动。“
马克西姆嚼着提神草根：“王室知道这事吗？“
“露娜莉亚肯定知道。“鲲德尔想起影像中那个手持星铁核心的银发身影，“问题是，她站在哪一边？“
天亮后他们拆营出发。冻土上的跋涉比想象中艰难，不仅因为严寒，更因为那些不时出现的“星痕“——地面上的蓝色结晶簇，碰触会引发短暂幻觉。有次马克西姆不小心踩到一块，突然僵在原地，说他看见了“满天都是眼睛“。
中午时分，地形开始变化。苔原逐渐被某种玻璃化的地表取代，像是被极高温度熔化后又凝固的沙土。鲲德尔的序列纹路随着每一步前进而增强脉动，仿佛在接近某个能量源。
“星坠坑。“莉亚娜指着前方突然下降的地平线，“我们到了。“
站在坑缘俯瞰，景象令人震撼。直径至少两公里的完美圆形洼地，中央矗立着倾斜的六边形塔楼——晨星观测塔。但与鲲德尔在孤岛见过的不同，这座塔表面覆盖着金属光泽的物质，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虹色。更惊人的是塔周围的地面，布满放射状沟壑，每条沟壑中都流淌着蓝色“液体“，像血管般汇聚向中央。
“那不是液体。“莉亚娜眯起精灵的锐利眼睛，“是星尘凝结体...流动的晶体。“
马克西姆倒吸一口冷气：“王室在这搞什么鬼？“
鲲德尔胸前的序列纹路突然剧烈跳动。掌心的星图自动放大，显示出塔底有个巨大的红点——能量源。更诡异的是，星图边缘出现了新的标记：一个小小的银色王冠，正从东南方接近。
“有人来了。“他低声道，“王室的...“
莉亚娜突然拉着他趴下：“嘘！“
远处的天空中，一个小黑点正在扩大。随着距离拉近，能辨认出那是只巨大的雪鹰，鹰背上隐约可见人影。雪鹰盘旋一圈后降落在塔顶，骑手跳下鹰背，银发在风中如旗帜飘扬。
即使隔着这么远，鲲德尔也能认出那个身影——露娜莉亚，或者说艾琳。她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蓝光，很可能是星铁核心。
“我们得靠近点。“鲲德尔开始寻找下坑的路。
莉亚娜按住他的肩膀：“等等。“她从箭袋深处抽出一支从未展示过的黑箭，“先测试下防护。“
黑箭离弦，无声地滑向观测塔。就在距离塔身百米处，箭突然撞上无形屏障，爆出刺眼火花。屏障显形了一瞬——半透明的蓝色光罩，表面布满星图纹路。
“星尘结界。“莉亚娜脸色凝重，“硬闯会触发警报。“
马克西姆挠挠胡子：“有后门吗？“
鲲德尔观察着星图。掌心的投影显示塔底有条细微的纹路，像是能量流动的薄弱点：“地下可能有通道。“
他们小心地沿着坑壁下行。接近底部时，温度突然升高，玻璃化的地面温热如活物。蓝色“河流“近看更令人不安——不是液体，而是无数微小晶体组成的流动体，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这边。“鲲德尔引导大家沿能量流的反方向前进，“星图显示这里有缺口。“
果然，在一处岩壁后发现了个狭窄隧道，明显是人工开凿的。隧道入口被星尘结晶半掩，但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隧道内壁光滑得不自然，像是被高温瞬间熔化的结果。
“我先。“马克西姆挤进去，战锤随时准备挥出。
隧道向下延伸近百米，尽头是个圆形厅堂。墙壁上嵌着发光的星铁晶体，提供幽蓝照明。厅中央是个干涸的池子，池底刻着与鲲德尔掌心相似的星图。
“能量转换室。“莉亚娜辨认着墙上的精灵文字，“'第六序列观测站，星尘纯度测试场'...“
鲲德尔的序列纹路突然刺痛。池底的星图亮起，投射出全息影像——一个金发女子站在池边，正在调整某种仪器。女子转头时，鲲德尔倒吸一口气：她长得与艾德温怀表画像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眼睛是正常的蓝色。
“艾琳娜...“他轻声道。
影像中的艾琳娜似乎能听见他。她惊讶地抬头，嘴唇开合像是在说话，但没有声音。突然她脸色大变，指向某个方向。影像剧烈晃动，显示出塔顶有蓝光爆发，然后是痛苦的尖叫...
影像消失了。池底星图恢复暗淡，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记忆回响。“莉亚娜声音紧绷，“强大的精神印记留下的残影。“
马克西姆摸着池沿：“她死了吗？“
“不知道。“鲲德尔看向天花板，“但答案在上面。“
他们找到螺旋楼梯，开始向上攀登。塔内出奇地安静，只有星尘流动的细微嗡鸣。随着高度上升，温度逐渐降低，墙壁上的星铁晶体也越来越密集。
接近顶层时，听到了说话声。鲲德尔示意大家停下，贴着墙壁倾听。
“...还不够稳定。“是露娜莉亚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需要更多序列共鸣。“
另一个声音回答，语调机械得不似人类：“第七序列已激活，但拒绝同步。建议强制引导。“
“不行。“露娜莉亚坚决道，“会毁了他。“
“分析：情感干扰判断。“机械声继续，“艾琳娜协议第17条：'必要时牺牲个体'。“
沉默。然后是金属碰撞声和露娜莉亚的叹息：“再试一次。准备星桥连接。“
鲲德尔向同伴使眼色。莉亚娜点头，从箭袋抽出特制银箭。马克西姆握紧战锤，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预演战斗咒语。
三人同时冲上最后一段楼梯，闯入顶层控制室——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